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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摆摆手,“废话。没病谁能在医院里躺着啊?”她指向我旁边的抽屉,示意让我打开它。
“药片。给我药片。”她不停地说。
我小心翼翼从白色药瓶中倒出了几粒扁平的药片,瓶口塞满了绵纸,有些堵塞。
递到她手心里之前我犹豫了一会儿,目视着手中被撕去了标签的药瓶。
“快给我……快。”
我把伸出去的收缩了回来,怀疑地问,“这是什么?”
她的嘴唇发紫,也或许是光线不好的原因。但她的目光已经显得无伸,笔直地盯着我手心的白色药片。
“是止咳药。”她无力地爬下。“快,我看见他了。”
她的脸像苍白的小岛,乌云密布好像要滴下雨来。呼吸和心跳都显得微薄,只有短小的哼哼声证明她还活着。
我颤巍巍地将药片递给她。蔷薇迅速地吞下,没有眨一下眼。好像她的咳嗽突然平缓了许多,沉静地躺下了。
“你何苦呢。” 就算是有一个令她牵挂的他,我猜不到是什么会令她如此难过。窗外的车辆少了,安静得可怕。
蔷薇侧过身子,面朝我。“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什么么。逃离这个世界,逃离他。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越是像要解脱,越是陷得更深。”
“那你为何不去面对现实。”
她将一块枕巾蒙在头上,闷闷地发出声响。“如果是你,你是会去做人流还是去死?”问题好比刀子尖利。
我们以尴尬的姿势僵持。
“是这样啊。”
她仿佛听见我的自言自语,身子一翻便不动了。
我想,她终于还是睡了。我还可以听见她喘粗气的声音。
摆在桌子上的无标签药瓶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很是显眼。我忍不住去拿。
瓶口上塞的绵纸上好像写着字。我讲两根指头伸进去抠,将绵纸铺开来拿在窗台下借着昏暗的街灯看。吓了一跳。
水合氯醛。乙醇。
原来如此。
“蔷薇!你刚才吃的药片明明是安眠药为什么骗我?”
她已经睡得很沉了。因为她没有回答。
第二天早上护士们匆忙地抬出去的,是一具死尸。
白得像被单一样的脸。
那些护士似乎早已熟识这类的状况,她们并没有摆出恐慌的表情。倒像是碰见了很正常的事情。
我还是无法相信那就是前一晚于我谈论着她的故事的蔷薇。我一直以为,蔷薇会很坚强。
妈妈大早上就来接我出院,还戴上了她多年一直压在箱子下的幸运帽子。
显然,她对蔷薇的事情全然不知。
“芊芊。反正也放假了回家好好休息,过一周还要回来拆针呢。”
我象征性地嗯了一下。
离开时反而觉着有些留恋这个病房。我想我是疯了吧。
记得白被单。记得白窗帘。记得白色的蔷薇。记得白药瓶和白药片。一切都是纯洁的白色,在这里我目睹了她为了维持这种纯洁而将自己变为其中的一个物件。
“妈,我想再躺一会儿。”
或许是为了多停留几分钟而找的借口。
这时熟悉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荡。小青推门而入看见窗台边的我。
“你怎么来了?”
小青夸张地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好像我们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
“芊芊你知道么听说你要出院我饭都没吃就坐着三零五公交车来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学生的半价票。“然后你猜怎么着,车上居然遇见个总踩我脚的流氓。被我教训了。”然后就摆出轮拳头的姿势。
哈哈。谁也惹不起小青。
“你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嘿嘿。主要是想看看你脑袋扎绷带的样子……”
然后整个走廊里振颤着赵芊芊的怒吼。“你给我去死!”
她收起玩笑脸又摆出了严肃表情。“MD, 全都是因为那个什么海天吧。”
不是。
“我就跟你说他不是什么好果……”
“闭嘴。人家在青岛和我这边负伤能有什么关系。”
窗子上的霜不见了。
我努力往上面吐哈气,直到大脑缺氧。
“芊芊你在搞什么啊?”
蔷薇一定会留下字迹的。冬天里死去的病人都会留下一些线索来给她们熟悉的人看的。
玻璃上用手指比划的字迹渐渐清晰。
我眯起眼睛逐字读出——
殷哥。
后面是乱作一团看不清楚的符号。
这个名字,好像敲响了我记忆中的某个钟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