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铃声准时于1305点钟铮铮响起。两个人的四只胶皮靴子咯吱咯吱在地上跑,他们坐在海面材料的餐桌旁。
“你看我告诉你什么来着!”吉恩一幅得志的样子。“你和你该死的豪猪!别理它们吧,像我说的那样。看看我,用铲子吞食物。”他用他特有的机械声音,毫无幽默感却有些阴森。“像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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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恩说着就把一块派塞到嘴里,用舌头舔了舔。他盯着盘子上的派好像在摩观它的质地。用叉子稍稍推开,狠狠地挤压里面的柠檬果酱,直到粘稠的汤汁从叉子的缝隙里喷射出来。然后抓住一瓶牛奶,洒了半夸脱,剩下的才颤悠悠地被倒在杯子里,水满则溢,他倾听水滴从杯沿儿落地的叹息。
他仔细打量着牛奶,好像嫌它还不够白。如此迅速地咕咚喝下,不可能来得及品尝。几分钟内他就餐完毕,狂热地狼吞虎咽,然后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更多食物,不过都已经进入他的肚子里了。他凝视飞船窗外的空白。“那些也不存在。”他说。
“什么?”凯杰不解。
“星星。曾有谁真正碰过星星?我能用眼睛看见,这是真的,但仅仅能够看到亿万公里远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处?任何那么远的物体都不值得我们去在意。”
“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凯杰突然问。
吉恩瞥了眼完全空荡的牛奶杯子,手指紧握,稍稍放松后再次握紧。“我不知道。人一生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原因么?”他的舌头舔了舔杯沿儿。
“你喜欢旅行?到达某遥远的地方?”
“既对又错。这不是一个前往哪里的过程,而是在两个地点之间的处境。”吉恩从始至终第一次想要将目光聚在某东西上,但所有东西都太朦胧太遥远使他的眼睛无法聚焦。“这里只有真空。太多真空。我喜欢这样的世界。上面没有东西,下面没有东西,中间有一大堆真空。而我就处在一团子虚无的中央。”
“我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过。”
“我刚刚就这样说了。希望你可以认真听。”
吉恩掏出烟,点燃,送进嘴里开始抽。熟练的动作。
凯杰说。“给我讲讲你的童年吧。”
“我从不曾年轻过。或者说,年轻时候的我已经死了。人们每天都要死一次。我一直将每一天看作一个个不同的箱子。互相隔离。整齐排放。但你永远不能回到从前去翻箱盖儿。因为在你生命中你已经死了千万次,每个箱子里都留下当日死时的僵尸,各个死因不同。有些原因你不明白也永远不想明白。”
“吉恩,你这么做是在自我封锁。”
“我为什么要记住小时候的吉恩?他是个大笨蛋。天天一圈一圈地哭嚎,被人利用被人唾弃。他的父亲是个没用的东西,他父亲很高兴他母亲惨死,因为她和他都是一样的蠢。怎么,我应该回到那事发的当天去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他是个傻瓜。
“我们都是傻瓜。”凯杰说。“永远都是。只是我们每日都是一种不同的傻瓜而以。或许更轻一些。我吃一堑长一智了。昨天我还是个傻瓜,但今天的我不同了。或许明天我们醒来会发现,今天的我们是蠢驴。我想我们唯一成长并存活下去的办法就是接受我们的不完美性。”
“我不想记住那些不完美的东西。”吉恩说。“我无法与年轻的吉恩握手。他在哪儿?你能帮我找到他么?他死了!下地狱了!明天的计划不能被从前我的愚蠢而局限。”
“你完全理解错了。”
吉恩平静地坐下,用餐完毕,向航空站外张望。他们对视。
“流星存在么?”吉恩问。
“吖的你很清楚它们的存在。”
“我是指在我们的雷达屏幕上。不过化为一道光的信号出现。我不相信任何东西的存在,如果它没有在我面前出现。有些时候……”他朝正在用餐的凯杰点头。“有些时候,我除了自己任何人任何物都不相信。比如——”他站起来。“这艘飞船有第二层么?”
“有。”
“那我现在就去检查一下到底存不存在。”
“别太神经了你。”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吉恩迅速地走出餐厅。
其他人就坐慢慢堆塞着他们的食物。其中有人抬起头,“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我是指吉恩的反常。”
“今天开始的。”
“其他时候他也不是很清醒。”
“但今天格外严重。”
“有人去通知神经病医生了么?”
“我们认为没什么大碍,他会回到正常的。任何人第一次到太空都有点反常。我原先也是。你会突然变得疯狂哲学化,甚至产生不安全感。然后满头冒汗,怀疑你的真正来源,以及地球是否存在。你会喝醉,但是醒后一切恢复正常。就是这么个过程。”
“但是吉恩并没有喝醉。”一个人说。“我倒希望他会。”
“那他怎么通过宇航员考试啊。”
“我们都是怎么通过的啊?他们只需要人,急需人。太空能把人吓疯。只要有人愿意来,他们不会用考试难为的。所以很多边边角角差点不合格的人也就这样进来了。”
“他不会是边角之一吧?他就是从悬崖上掉下来却没有土地可着陆的一个人。”
他们等了五分钟。吉恩并没有回来。
无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