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鱼问水，向马问路，向神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而我呀，我是疼在谁心头的一抔尘土，一尊佛祖，两世糊涂。来世的你呀，如何把今生的我一眼认出。——张子选 组诗《藏地诗篇》
*
索次说：“对于我们藏民来说，死后最好的归宿就是来到天葬台，让自己的肉体回归自然。”
索次的全名叫索朗次仁，一个长着黝黑脸膛的藏民，年岁不大，笑起来一口白牙十分耀眼。刚刚和他相恋多年的爱人结婚，年底就要当爸爸的他，朋友圈背景就是他和妻子的结婚照。他的妻子和他一样，笑起来眼如新月，看上去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他推荐我去色达的天葬台看一看，这个天葬台是开放给汉人的。我从网上找了很多关于色达天葬台的资料，到底没有勇气去看一看。听说，拉萨除了哲蚌寺之外的每一个寺庙都有自己的天葬台，喇嘛超度之后，有专门的天葬师负责分割肉身，连同骨骼喂给专门守在天葬台附近的秃鹫。在西藏的行途中，很多汉人司机对天葬讳莫如深，不愿多聊，但索次这个藏民却聊得颇为坦荡自然。
“尘归尘土归土，这样是最干净的。”
索次是一个司机，十六岁开始就学会了开车，我坐着他的车去了羊卓雍错，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也算是相谈甚欢。
聊到他名字的来源，他说在藏语里索朗次仁有忠诚勇敢的含义，不管是他的名字、父辈的名字，还是他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名字，都不是由他们自己命名的，都是要去寺庙中让喇嘛帮忙命名。提起家庭，他有几分得意：“我们结婚都是不要彩礼的，只是需要给妻子做一身藏装，请大家吃一顿饭就够了。房子、车子，都是自己慢慢买的。”他们的藏装是纯羊毛质地，做好这样一身藏装，大概需要三千多块钱。
鱼来燕去，草原历历。
索次家里养了两条藏獒，每天喂两餐，牛肉配上青稞，饲养着雪域高原上最威风凛凛的动物，他说养藏獒的藏民，从小就会把狗带在身边，一起到山上放牛。在西藏的山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牦牛，养牛的牧民把牛放出去，任由它们吃草，过了十天半月，才会去漫山遍野地找。还有一部分牛羊，头上系着经幡，项下挂着铜铃，这些牛羊自一出生起就献祭给了神灵，不会被屠宰，直到它们自然死亡。在索次八岁的时候，山上的树林里还会有棕熊，和他同年的伙伴，进了大山便再也没有出来，那害人性命的棕熊最终被击毙，整整有四米多高。
牛羊是雪山深处的精灵，这些动物的存在，给静态的风景添了动态的生机。雪域高原上饲养的生物不仅仅有牦牛、藏獒，很多藏民家里还会饲养藏香猪，这样的小猪并不能长得很大，路上偶遇一群大大小小的藏香猪，黑不溜秋的一团，并并不显得膘肥体壮，更有几分小巧可爱，这样的小猪天生嗅觉灵敏，能闻得到雨后刚长出来的松茸的味道。
天天天蓝，人间的面
见一面少一面
古格姑娘依旧腰身如箭
羊不见面马见面
佛不常见你常见
不弃生死，不离涅槃
一年又一年，一堆破门板
总有一次鹰飞会让我们泪流满面
七月是拉萨的雨季，在路上看到了很多身穿藏装的藏民，索次说这是每年雨季到来前都要举行的仪式，藏民们背着经书围绕着自己的田地转圈，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不要突降暴雨、冰雹，毁坏田里即将收成的庄稼。藏民家家户户都信佛，经幡和用石头堆成的玛尼堆随处可见，我相信全国上下，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见到如此纯粹的信仰。
酥油灯，也是藏民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酥油是用牛奶提炼出来的，类似于黄油一样的油脂，可以用来点灯，也可以用来食用。在藏民心中，再穷家里都要点着这样的酥油灯，酥油灯可以在人死后照亮他前往天国的道路，如果没有酥油灯，他的灵魂便不能得到安息。
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色拉寺、哲蚌寺、甘丹寺，拉萨周边星罗棋布地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寺庙，佛祖的塑像前，也供奉着酥油灯，前来朝拜的信徒们自己都带着一个罐子，罐子里存放着专门用来添灯的酥油，他们走到酥油灯前为酥油灯添油，这样一来，佛堂中的灯经年不灭，配着缭绕的藏香，酥油的香气升腾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中，让人从内心深处生出无尽的虔诚来。
索次说，大昭寺是藏民们心中最神圣的地方，大昭寺里面并不大，只是陈列了无数佛像，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年嫁给松赞干布的尼泊尔公主从家乡带来的。佛祖有金身，威严而肃穆地立在莲花宝座上，身高十数米，自上而下，面含慈悲，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随处能听见信徒诵经的声音，他们盘腿坐在地上，有的手握经书，那呢喃的诵经声，声声入耳，千里迢迢赶来朝佛的藏民五体投地，叩首不止，竟让人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他们把头轻碰在大柱或功德箱上，口中喃喃念着经文，虔诚得视周遭如无物。大大小小的殿宇压抑而辉煌，在烛光里的佛像金光璀璨让人难以直视，我被人群拥挤着向前，只能听见诵经的声音。内地的人大都是不信神佛的，甚至一度，我也无法理解有神论的群体。来到拉萨，我突然觉得，有神论和无神论都并不重要了，我要做的仅仅只是尊重每一个虔诚的人，每一个虔诚的信仰。
我在布达拉宫广场，看见过磕长头的人，这个人黝黑消瘦，风尘满面，他一步一磕头，全身都匍匐在地上，我转过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有句话，只有来到这里才能真正理解：这里缺氧，不缺信仰。
岁月飞跑，一把短藏刀。
布达拉宫里供奉着几位班禅的灵塔，五世班禅功勋卓著，灵塔也最为恢宏，上上下下翡翠明珠无数，光黄金就用了将近四吨，最上面甚至镶嵌着一颗从大象的脑子里取出来的夜明珠。布达拉宫里有着数不胜数的稀世奇珍，索次也曾得意地对我说：“一座布达拉宫的宝物，能买下半个中国。”
布达拉宫里面身着红衣的喇嘛们姿态安详，他们有的在诵经，有的则拿着一只碗，蘸着颜料为布宫内部颜色剥落的地方上漆，他们平静而从容，也并不抗拒镜头，若是有问题，他们也会耐心的解答。
这座庄严的殿宇，自公元七世纪建成，几次遭到拆毁，最终在康熙年间扩建成如今的模样，布达拉宫有两千多个房屋，原本是皇宫，掌管采石、桥梁、制药等等职能，现在改成了宗教场所。在拉萨，找不到任何一个比布达拉宫还要高的建筑，不管在拉萨市区的哪个角落，都能看到巍峨耸立的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就是拉萨市的北极星。
我愿意水在湖上，雪在山顶
愿意喝酒吃肉时
胃部充满一些陈年旧风景
那是我以盲目的肉体和命前去认领
想你时跑过天空的一阵风
以及羊的腥
我知道大地上一杯一瓶都不可乱放
那是我在万里羌塘
那是我感到世界很大就将自己放下
我一个人去了一趟色拉寺，色拉寺位于拉萨市的郊区，这是一座建在半山上的寺庙。远离市区，这里的人很少，更看不见旅行社的踪迹。我一个人沿着小路悠然上山，有三三两两的信徒自我身旁经过，寺庙中饲养的猫猫狗狗，更显得灵动可爱。
有幸亲眼在色拉寺观看了喇嘛们的辩经活动，场面声势浩大，众多喇嘛聚在广场上，以手势和声音交流探讨经文中的内容，我坐在辩经场的地上，很多藏族的孩子都看得津津有味。
提到西藏，很多人都会想到仓央嘉措，世人给他定义为情僧，而事实上，流传甚广的那些诗句，原本并不是仓央嘉措撰写，他的二十三岁生命，也不过是政权倾轧间一个模糊的符号罢了。我也参观过布达拉宫中他的居所，时移世异，就连布达拉宫墙上的壁画都斑驳了色彩。
离了色拉寺，天色欲雨，拉萨的天气也正是如此，常常在黄昏和入夜时分下雨。我没有带伞，但也不想回住处，突然想到了一句诗：今夜江河之源，只亮我的酥油灯，只照我的心上人。我对出租车司机报了一个定位，这是八廓街里的一家书店，有代寄明信片的业务。我从架子上抽了两张明信片，和许多年轻人挤在一起，用黑色的碳素笔给几个朋友写了几张明信片，封存在信封里，也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
见过林芝山清水秀，南迦巴瓦雪山神秘巍峨，鲁朗林海层峦叠嶂，巴松措湖似翡翠，羊卓雍错亘古长清。
今日，也姑且让我做一个俗人。
大道无言，一半还于天地
悲喜如常，一半让向人间
一半羯鼓缄默，一半法器鸣响
一半经幡凌空高蹈，一半僧俗双手合什
一半佛在心中，一半经在庙堂
一半的我转山转水，一半的你南来北往
——————
今年暑假的时候去了一次西藏，文章首发公众号，今天突然翻到了，打算转移到作文本里，欢迎交流指教～
负重的生命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