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我才真的知道,人与人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说散就散。
今天想说一个有关于离别的故事。
有时自己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就容易让思绪沉淀在往日的故事里。生活朝着平庸无聊单调的方向发展,故事多涌现在往日的回忆里。
书桌旁现在还堆着一堆模样可爱的信封,却落了淡淡的灰尘。几只邮票从另一个城市漂洋而来,在我这里也终止了它们的惊险旅程。
我想我应该把它们全部都用掉的,寄出去。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寄给谁了。在这样人人匆匆忙忙的时间里,谁又可以像她一样接过那个牛皮纸小信封之后,露出诚挚真实的欣喜。
梁湘应该是一个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悲喜情绪的女孩子。在她第一次寄来的红格作业纸上,我看到了满是陌生笔迹的一页,读下去,这薄薄的纸页就变得沉重起来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诉说着自己在收到我的信之后有多么开心。于是,我忍不住开始想象着一个矮矮的可爱小女孩儿手舞足蹈的样子,我还想象着在夏天的教室里,闷热的风拂过脸颊,她用力的捏着笔,认真的在作业纸上来来回回,鼻尖儿冒出几颗汗珠的样子。
我想象着和她初次相识是在一个叫作小荷的作文网站里,我们互相读了对方的习作,便用虚拟的小纸条扔来扔去,只言片语,去窥探彼此崭新的世界。她说,她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可惜她是独生子女,要么就叫我哥哥吧。我有些恍惚,脑海之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小时候堂妹与我的故事,话到嘴边却最终只有一句略带欣喜的“好”。
那年梁湘不过初三,而我已经高二年级,认一个妹妹从我年龄上倒也不见得有多吃亏。学校不让带手机,便在小纸条当中与梁湘交换了联系地址,决定用书信往来。只是后来再扔纸条的时候,她却告诉我信应该丢了,因为直到两个月之后,我还没有收到。
某天的下午,天色淡淡暗下来的之后,老粤和同去食堂的我恰巧碰上,他便神秘兮兮的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折过的薄薄信封,我接过信之后看到上面的署名“梁湘”,心中便涌起一阵感动,想起她说信丢了之后就又寄了一封,言语之中略带沮丧,我原以为她不会这样坚持的。
我忽的就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回信的冲动,于是晚上特意买了一沓信纸,挑了一节晚自习便刷刷写起回信。梁湘应该不会怪我字迹潦草的,我这么想着,至少我写的有够多,七八页信纸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黑色中性笔的鬼画符,也难为梁湘居然还真看得清楚我的字迹。
教室并不宽阔,班主任又突发奇想让四人并列一排,我的座位恰巧又在中间,写信的时候动作幅度稍微大些,便引起来旁边的同学注意。他们放下手中的笔,一脸惊异的看着我,大好的时间不去用来学习,在做些什么呢?待到看清楚我做的事情之后,便又一脸暧昧的看着我,给女朋友写信啊?
只是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要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告诉他们:“她是我妹妹。”
是啊,她是我妹妹,一个异父异母的妹妹。我从未见过她的照片,单纯从她的纸条与信件得知那是一个小小的城市,里面住着小小的她。她同我一般生活的很平凡,只是因为一个微薄脆弱的纽带将我们俩暂时连接在了一起。
从第一次收到她的信之后,我便养成了每周去一次学校图书馆一楼找信的习惯,权当做避免在座位上生根发芽的课外活动。偶尔无聊的时候,便抛下笔,如一阵风一般穿过冬天的回廊。呼啸而来的风砸在我的黑色小马甲上,路边惨败的灯光此时夜更加可爱些。呼出的二氧化碳在空中幻化成一团白雾,然后飘散在头顶上。
回廊路上的宣传栏燃起亮光,曹董事长的大头像被印在上面,或者换上优秀学生的照片,里面没有我,但是我却在这一刻很满足。至少我是走在期待的路上,我喜欢这种感觉。在那大纸箱里,从一沓沓有些时间的信封当中,寻找梁湘寄给我的那一封。
即使找不到信的时候,我也能发现几本特别的杂志,那是罗老师发表文章的地方,羡慕赞叹之下也不忘了把它们放到罗老师的办公桌上。
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找不到信的失望,沮丧,惶恐,仿佛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一样,有些怅然。梁湘升入初三,马上要中考,然后去到她向往的那所中学,这是她所渴望的,亦在为之奋斗努力,然而心中不知为何却总有些落寞。
我在信里告诉梁湘,等我毕业了要来一场横贯大江南北的旅行,我也会去到广东,去到她的家乡。她开心地告诉我,若是我肯去,便要掏空钱包好好招待我。我可以想象到她许下这个承诺的认真,双眼炯炯有神。
只是许久之后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有进度条的,若是不加珍惜,无意间走到百分之一百便是尽头。梁湘升入高中之后便不再找我说话,偶尔看见她在线,却也想不到什么话在那一刻说出来更合适。
嘿,你在做什么呀。我敲出这样一行字。
“哥,我们这儿在开运动会……”我看到一行粉色的字出现在聊天画面之上,便期待着接下来她的话,是她报了什么样的项目,没有能拿到第一的沮丧,或者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观众,分享她与同学们之间的趣事。
什么都没有。我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消息,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已经长大了,但是我却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每一根网线的对面,对于你我来说不过是手机里的小人儿,不用等到程序崩溃,手机若是没电关机,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么这样说来,我许诺过无数次带她去看海的承诺,便也变成了一句不能完成的戏言。毕业后我没有旅行,也没有走到大江南北,具体是因为什么我早已经忘记了,只是想起来便惊异于当时的遗憾。
后来我终于看到海了,第一次,一个人。也不算一个人,因为十分钟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与我结伴同行,我将鞋袜脱下,踩在粗糙的砂砾之上,一时间好多人好多心事如云烟一般掠过眼前,没待我抓住什么,便又悄悄溜走了。
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写一封信,寄给梁湘。我把联系人列表翻开,却忽然找不到她的头像了。心中便有些难过惊慌,却没来由的冒出一个想法,若是说散就散,便不必挽留。
梁湘就如同一个影子,跟随了我整整一个高三,却在太阳落山之后悄悄离开了我的身边。或者我从来不曾陪伴过她,只是在最后的期待当中,遥遥几千几万公里,祝愿一声万事如意便好。
“嘿,松涛,你笔友的信。”
忽然幻想回到那忙乱到充实的高三,一个戴着眼镜的同学从门外探进脑袋,扬扬手中一个白色的信封。
阳光穿破云层洒下金辉披在那洁白的信封上,一瞬间会晃花我的双眼。
强光的刺激让泪腺涌出眼泪,我会笑着告诉他,一如从前那般一厢情愿,梁湘不是我的笔友,她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