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熹坐上妈妈的车,看着窗外洒落的零碎的阳光,闭上了眼睛。
她摸着藏在内袋里的小猪,眉头微蹙,心像是被一根线扯着什么似的,“又在回忆过去了啊。”一个男声出现在身旁。
熹睁开眼睛,程嚼着口香糖坐在她旁边,他宠溺地看着熹,“你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程咧着嘴说。
熹慌忙地擦擦嘴,手腕上一个串着“天”“长”珠子的手绳露了出来。
关于这个手绳,要从2003年说起。
(2)
熹初中那年到了某知名学校A中,分进了一个普通班。所幸这个班里的人都不错,有善解人意的笙,有温柔似水和她一起从小学就玩到现在的霏,也有爽快的邓,还有那一个唯一能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的程。大家平时都很快乐,也很少争吵,熹本身优秀的成绩以及谦逊的态度,也为其树立了良好的口碑。
时间回到2014年。
熹坐着车,程坐在她旁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笙当时跟你表白,你为什么拒绝了啊。”侧脸的程睫毛显得特别长。
熹沉默,戴上了耳机。
“这样温柔的人居然为了你哭,你还舍得下心拒绝,你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说这个。”熹终于开口。
“不是聊天嘛。”
“如果可以……”熹停顿几秒,“我当时宁愿答应他。”
两个人陷入长长的沉默。
没一会儿,车被堵在一条拥挤的巷弄里。
“我问你,初二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我背键盘上的每个键啊。”熹趴在程肩上,看着前面红彤彤一片的刹车灯,有些困。
“装逼啊。”程览着熹的肩膀。
“说人话。”
“你那时候打字这么慢,要是被人笑话怎么办,我又不能老是帮你打,总要自己学下吧,盲打的基础就是先要记住键盘嘛。”程闭着眼说。
熹没有接下去这个话题,眼里感觉雾蒙蒙的,悄悄转头看他,瞧见路边有一家花店,她见车的队伍还是没动静,于是拉开车门,对程说,“陪我去买点花吧。”
(3)
花店里。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不会是在我跟你表白的那一刻吧。”程站在熹身后,问她。
“你喜欢百合还是菊花啊。”正在选花的熹没空理他的茬。
“你不说我就当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从初中一开始那会儿你就拜倒在哥的容颜之下了。”程自顾自地说。
“菊花吧,适合你的气质。”
“你气质才是菊花呢!”
熹买完花,走之前侧着头跟程说,“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任何事情一旦讲究个所以然来,这么合理合法,就失去它本身的乐趣了。”
程显然没听懂。
熹也不懂,她只知道在最坏的时机跟程在一起是种冒险,但如果不冒这次险,放弃了一个这么可爱的人,那就对自己的青春年少没了交代。
第一次初一期末考倒计时一百多天的时候,熹每天都能收到酒心巧克力,还用盒子包装好。程知道后满肚子的醋,说这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吃酒心巧克力,熹逗他,说你看看别人,既用心还这么洋气。程气不过,花了两周的零花钱给她买了条jk裙子,说,看吧,这些都是我给你的爱。结果第二天就成了小白脸,捡熹剩下的吃,坐在教室里,惆怅着撬开八宝粥的盖子。
穷也要穷得有档次,真是要跟熹比一辈子。
时间再一晃,期末考结束,学校里狼藉一片,一个安静的下午,程偷偷吻了熹,说会一直陪她在身边。
放学时,笙拉程坐在一边哭着瞎嚷嚷,他说,跟你说一个秘密,其实初二那年,她的家长就知道她早恋了,那时她家长差点闹到学校,都是熹一个人扛下了全部责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在一起,我就永远只能以朋友的名义守护着她了。
拥堵的车流一点移动的意思都没有,熹不耐烦地开窗朝外探出身子,再一看时间,满脸愁容。
“很赶时间啊?”程倒是轻松,自在地把头枕在胳膊上,哼起歌儿来。
熹没理会他,头始终朝向前方,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
熹生日那天,她却要去外地旅游,坐在去机场的大巴车上,司机迟迟没有发车,程就一直在窗外守着,时不时上来嘱咐“每天都要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当时天气很热,他虚起眼睛站在阳光里一直没离开过,直到发车了,他塞给熹一条手绳,然后跟着车跑,一直跑到跟不上车。
眼睛通红的熹转过身,看见手绳上系着“天”“长”两粒珠子。后来程说,这是他跟别人学了半学期才编出来的,期间偷偷摸摸去学校门口买一毛钱一根的绳子,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在桌子底下编的,娘得他做了好几晚的恶梦。
(4)
熹迷蒙地睁开眼睛,程一张霸道的大脸杵在她跟前,吓得打了个哆嗦,转头一看,长长的车队还是没有动静。
“有梦见我吗?”程笑着问。
“没有。”
“想想毕业时,居然没有一点伤感,这是让我最伤感的地方。或许是潜意识在告诉自己,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了吧。”程接过她的话。
但熹到这里就语塞了,表情越发凝重,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前面的车子动了起来。
“出了前面的路口,就到山脚了。”程说。
鼻子传来一阵难惹的酸涩,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那段记忆要怎样才能抹去呢。
就像电影里的主人翁得了脑退化症,慢慢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人和事,最后死去时闭眼的几秒就跟刚出生时睁眼的几秒一样,完成一个轮回,什么都带不走留不下,好像也挺好的。
小巷子越来越通畅,熹踩了把油门,车速快了起来。
程把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腕上的手绳,上面挂着两个珠子,写着“地”“久”。
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开了阀门止不住地流。
“又哭了,不是说好不哭么。”程说。
他微笑地在熹的手上点了四个位置
左一下,右一下,上一下。
熹想起来了,在那键盘上,这位置对应的键是……
CTRL、Alt、Del。
重启。
熹哭得更厉害,手捂着脸,抽泣起来。
“我陪着你呢!”
“我喜欢你啊!”
“亲爱的熹,永远不要忘了我啊!”
熹哭得已经听不见程的声音,再一抬头,那座山就在前方。
她下来,已经走了几步才想起买好的菊花忘在车里,于是折返回去,后座上已经空空如也。
熹手里捧着白色菊花,在灰蒙蒙的墓碑间穿行。来到台阶最高处的时候,看见笙站在不远处等她。
熹把菊花放在墓碑前,看见照片上满面笑容的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坠入回忆的深潭,惊起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时间停在四年前,熹第一次和程去北京,掩饰不住的兴奋,她风景看高楼看那一条条古巷,却没看到身边开来的车。
不过程推开了她。
花的颜色不重要,裙子的颜色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经历这些事。有人为你点亮这个世界的灯,有人为你拨开心里的尘,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但是我们还是要挤出一个微笑,好让我们知道,当我们没有选择权利时候,只有咬牙面对。
在找到属于自己的靴子前,愿你黑夜有灯,梦里有人,坚定并一直完美着。
但是别忘了,那时的我,是真的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