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深夜里醒来。
因为此刻一切都已睡去,包括一切的咒骂、巴掌和烟雾。
你来到山一般高的梅菜扣肉前,双掌相互洗着兴奋与食欲。
或许还有遥远的,寄居在血脉里的对山的怀念。
那时的他也在浣洗,不过和着真正的水。
他常常在梳洗后去追逐烟。
烟常常出生在死去的植物与动物身上,而他们又常常延续着刽子手的生。
你思索,我们不过是路过的一个月后的饿殍,我们的罪恶只来自于我们的眼睛。
烟在山里比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层叠的巢中要少得多,他通常要飞得足够高,足够远,才能来到那薄薄的云前。但你知道,他通常飞得很平凡。
你也很平凡。于是面对这山一般高的梅菜扣肉,你在搓手完毕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你愣在桌上,好像自己也成为餐桌上的美味。
美味,哈哈。你自嘲地笑笑,不知何时你也能同这些词做句子上的邻居。
你可以不是美味,但今天美味须得饱腹你的身体。你用左手触摸着黑乎乎的咸菜,好像一个线头落进床褥里。但你能收回它,带着对它的咸甜的气息,好像山里的烟被你抓在手里。
你大喜过望,将你的消化液,唾液,劳什子叫人类一听就能眉头夹住你的什么液,一口气喷在菜身上,肉身上,于是刚刚山一样的菜,在一隅轻轻融化成烘着你的温暖。
每吃一餐,就有相似的温度,如果给他们做一个简单的加法,就能层叠出一个羊水来——如果你也曾孕育在羊水里。
那是你常常津津乐道的温暖。因为你从羊水里沥干后,就用你的肚子,你的胸脯,滑行在地板上,上面长满了霜一样的月色。你的颤抖,你的远离,在无人问津的时候上演,你破开月色一样的霜,使它成为小径旁秋天的草,枯白又冰凉。
但现在,你吃的梅菜扣肉,依然保持着锅的热度,那是你用你身体的一部分,分享给他的。
他的报答最好是可口。
你谨慎地打量着身周,一切都在平缓地流淌。你安心了,伸出了你不短的口器,触上梅菜扣肉冰凉的、银白的身体。
我在深夜里醒来。
一只苍蝇在不远处嗡鸣。或许在更远的地方,醒来之前。
“叮——”一声,是一根钉子碰撞另一根钉子的清脆。
我从床上来到餐桌前,看到不锈钢菜罩旁仰躺着一只苍蝇。
身上悼念着一层银白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