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风了。
我站在门外,呆呆地望着楼上紧闭着的窗,泪水模糊了双眼——外公走了。
从我开始记事起,就知道外公身体不好,有心脏病。小时候,去看望外公,跑到门口,抬头向上看时,外公总会站在窗前等我,笑着冲我点头。
去年十月,天气较往年格外的冷。外公在这一年里,第三次住院,情况并不乐观。
快过年了,家里把外公接回了家。外公住在二楼,却再也不下楼。大人们说外公经不起半点风,刚一回家就赶紧把窗户关得紧紧的。外面的一切热闹和喧嚣都被挡在了外面,只剩下天边烟火透过钴蓝色玻璃余下的单调冷寂的光亮。
除夕夜里,我带着妹妹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楼。推开门,房里的暖气似一只大手,将我轻轻抱在怀里。电视声开得很大,外公却在他那老式木床高高的床沿上趴着。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外公肩膀。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抬起头,愣了许久,勉强笑着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身子向木桌走去,拿起两叠厚厚的钱,沙哑着喉咙费力地说:“一人一份,没来及装红包”。外公浅灰色的眼里明显透出一丝憾意。我看着手里厚厚的钱,心里很是惶恐不安。
外面,风如饿狼般觊觎着屋内的温暖,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嘭嘭”的声音。
外公从里屋拿出那把老二胡,坐在木椅上,拉起了他最喜欢的《金蛇狂舞》。他熟练地拉弓,换把,但那双手是双怎样的手啊!手背上满是被针扎过留下的针眼,触目惊心的立在一座又一座的紫山上。琴声节奏不似外公从前哼唱得那么欢快,但依然那样声声扣人心弦,给人带来暖意,驱走着压抑。
风,也停了。它在窗前,静静地听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外公在我出城上学后的第二周,离开了我们。
在之后的多少个日日夜夜里,我总会想起除夕的晚上。当经历学习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时,当接受生活一次又一次的考验时,当四周空寂无人,而内心飞着满城风絮时,坐下来,闭上眼,想一想那晚外公拉的曲,想一想那晚的紧紧闭着的窗,心里的愁绪便又沉淀下来,将一切零零碎碎的烦劳心事都甩在窗外,又猛地关上窗,守住这一方的宁静。
漆黑的夜里,风呼呼地刮着,它钻进胸膛,故作声势,却在我心中掀不起半点涟漪。
夜里,起风了。窗户,紧闭着。
忘不了,那无风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