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去的地方是金鱼岛，是我的母亲在梦里告诉我的。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像往常一样刷完牙、洗完脸，就那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下子就睡着了，梦里是模糊的一片，像雾霭一样，然后母亲的轮廓渐渐清晰，她不停地在对我重复三个字。
“金鱼岛。”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里有很多金鱼吗，或者只是一个沿海的城市，周围的海域有着丰饶的鱼群，他们的码头被称为“金鱼港”，他们的广场中央耸立着巨大的金鱼石雕，也许是这样的地方，这种我能够想象的地方。
随着我的想象，很快周围就被鱼群包围了，有很多我认不出来的鱼，成群结队地奔跑着、穿梭着，明晃晃的阳光穿透水面照射到我的脸上，我意识到自己在水底，母亲牵着我的手缓缓地走着，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接着棉花变成了石板路，空气中的水分渐渐减少，好像着陆了，又好像没有。周围的视野开阔了起来，出现了建筑物，这时前面出现了几个鱼头模样的人，称之为人也不是很合理，暂且称他们为鱼人吧，他们有着巨大的鱼头和纤细的腿，但看起来并不孱弱，他们腿上的肌肉线条分明，应该是长期奔跑劳动带来的结果，他们像人类一样接待了我们，给了我们食物，我和母亲就像是逃难的人一样，接受了他们的恩赐。
带头的鱼头人领着我们进入了宫殿一般的地方，向我和母亲介绍这里的生活，他们有着像模像样的厨房，有着不错的卫生间，针对他们大头的设计，马桶两旁固定着有半人高的海绵，他们要是坐累了就可以把头靠在上面休息一下。大厅内虽然热闹，但也很脏乱，还有到处乱跑的小鱼人和穿着洋装的仆人，墙上本该是挂着什么东西的，应该是被摘掉了，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圆孔，如此看去，每一面墙上都有一排黑色的圆点。卧室不在这个地方，这里看起来像是只提供娱乐服务的地方，四周的鱼人都聚在一起庆祝着什么。
“远方的客人，就让我用这里最美味的食物招待你们吧。”鱼嘴一张一合，不停地向外喷射着粘稠的唾液，那个鱼头人如是说道。
“另外千万不要错过之后的即兴表演。”他又补充了一句。
即兴表演。
食物的味道我也记不得了，可我记得我当时看见了更加奇怪诡异的生物，用这种词汇好像不太礼貌，毕竟对方也是拥有着人性的生物，可她在这群鱼头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我看见了一个人身鱼尾的“人”出现了，怎么说呢，她和那些鱼头人相反，上身是正常人类的构造，下身则是一条巨大的鱼尾，让我想起了美人鱼的传说，虽然这种生物是美丽的，但那时候的我并不会这么觉得，尤其是看到他们虐待那条鱼的时候，更加不堪入目，她的鱼尾是怎样的结构呢，说我不好奇那是假的，我注视着那个鱼头人，那个刽子手一样的鱼头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尾部，另一只手则是举着巨大的闪着金属的光泽的刀，从侧片切入了她下身的肉里，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身体和双手因为疼痛而剧烈地扭动着，但那双手早就牢牢地被铁链所束缚住，身后是厚实的灰色土墙，直到双臂都摩擦出鲜血，鱼头人也没有停止他的工作，这种场景让我想起了做刺身的时候，鱼也是这样被一刀刀切成肉片的，不同的是活鱼并不会喷涌出这么多血。这时他们的娱乐项目之一，周围的鱼人一遍又一遍地叫好，这股气势驱动着行刑的鱼人一遍又一遍地挥舞起刀刃。随着她的惨叫，演出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向高潮，最后一个白森森的鱼骨被剔了出来。
如此看来她也没办法活下去了，可之后的一幕又让我大开眼界，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了几个医生模样的鱼人，他们穿着白大褂，推着装满工具的小车出来了。
“他们是好心的医生，会帮助那个孩子的。”一旁热心的鱼人观众向我解释道，可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去挤压的喉咙，想要呕吐。
他们熟练地拿起了某种巨大的金属针刺，像是放大版的银针，穿上乳白色的线，将她两侧开裂的鱼尾缝合在了一起，作为这场节目的主角，她早就昏死过去，这种程度的疼痛与开刀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完成了工作。
“然后他们就回家休息了，他们总是那么乐于助人。”我已经不像再听见其他鱼人的声音，但一旁的鱼人在不停地折磨着我衰弱的神经。
我为我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我吐了一次又一次，也没有一点食欲，在我最后一次呕吐之后我晕厥了，视野里没有母亲，也没有母亲温暖的手的触感，只有冰冷的海水不停地冲刷着我的皮肤，我感觉我在海滩上，像是搁浅了一般，身体也冻僵了，什么也看不见，我用手狠狠地抓了一把，全都是沙子，我用沙子覆盖在自己的身上，妄想这样就能变得暖和，湿漉漉的沙子从我的身体上滑落，我身体的两旁的沙堆因此变厚了，我已经没办法坚持，重重地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后已是寂静一片，喧闹的殿堂里看不见一只鱼人的影子，满地的食物碎屑和垃圾，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掉落在地上，缺口因为氧化早就变成了红褐色，酒杯也滚落在暗红色的华贵毛毯上，各种餐具散落得到处都是，我能听见巨物奔腾的声音，像犀牛一般冲碎了这里的秩序，或者这里本来就毫无秩序可言。
我站了起来，头很痛，像是有沙子压在头顶一样。我拖着沉重而又疲惫的身体走着，希望能够找到母亲，希望打开下一扇门就可以回家了，门里的父亲和母亲慈祥地坐在饭桌旁迎接我，太难了，太难实现了，连在做梦的时候都是如此艰难，我在梦里依旧什么都没有。我摸索着，期望发现能够打开的一扇门，我为什么要打开门，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只要这样不停地推开门，母亲就会回来，可是这里的门都太坚固了，都上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银锁。就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触摸到一扇门，它一推就开，但是里面被铁链缠住了，我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都扯不断它，那也是自然，人怎么能够徒手掰断这么粗的铁链呢。
“我劝你还是停手吧。”我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是如此接近，我却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不用找了，我就在你眼前，”他好像深谙我心中的想法，我仔细聆听，顺着声音的方向，发现他就是那条铁链。
“你为什么要阻拦我，阻拦我寻找我的母亲？”
愤怒，我胡乱地发泄着愤怒。
“你就那么肯定她在里面吗？”
“我敢肯定，不然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面对我的执着，他显然有些退缩了。
“不管怎么样，为了保护你，我不可能让你进去的。”锁链再次拒绝了我。
“你听我说，那些鱼人都恶毒无比，已经有好几个人类被拖到下水道里淹死了，也有些是被直接解剖，死法千变万化、惨无鱼道，我劝你还是别趟这滩浑水，你只要能平安回去，你的母亲也会回到你的 身边的。”
“你不会在骗我吧。”
“我没有任何理由要骗你，硬要说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和你说清楚了，我的目是来对抗这些可恶的鱼人，可惜中途碰上了如此盛大的鱼人聚会，我为了不暴露行踪，变成了锁链在这里等待时机的到来，另外也是为了阻止你进入其中。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也就代表着时机成熟，不如和我合作，一起消灭鱼人。”
“你先回答我，这扇门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里面藏着你触碰了就会后悔的东西，无限接近于禁忌，我希望类似的问题你不要再问了，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也包括对我，只要我们能够同心协力，一定能闯出这里的。”锁链激动地演说着，吹奏进攻的号角，在他眼里我就像个怯战的士兵。
“再一个问题，为什么鱼人不对我动手，而是任由我睡在那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往往在这里撑过第一天的人，他们都有特殊的能力。”
“特殊能力？”
“比如把石头变成金块什么的，大头鱼人都很贪婪。”
“你是说我有特殊的能力？我怎么没有发现。”
“你没发现也是属于正常情况，也不是所有人第一天就能发现自己的特异之处，可是那些鱼人可以，他们可以通过人类身上的味道，闻出他到底有没有潜力成为特殊能力者，也就是说你现在仍然处于被观察期，所以她们并不会对你动手动脚，你现在是绝对安全的，你要做的就是听我指挥，攻下这个鱼人的国度，结束鱼人的统治。”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了，和我说说你的作战计划吧。”我一直对着空气说话，在旁人看来我一定相当不正常，不过这个地方既不会有常人，也称不上是正常。
“首先我们得潜入鱼人的大本营，就是在这座宫殿后面，有一座更大的城堡，在那里住着他们的国王，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我们只要先把他拿下了，整个鱼人国就全乱套了，到时候我们再逐个击破，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并不是我们攻击的对象，但我们也得把他们赶走，不管怎么样他们身体里都流淌着卑劣的鱼人之血，如果不驱逐他们，肯定会酿成大祸。”锁链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开始好奇他是靠什么东西发出声音的了。
“我们该怎么处理鱼人国王呢。”
“把他的头直接砍下来就好啦，就像杀鱼一样，他们更加接近于青蛙吧，反正都是黏糊糊的东西，只要这样一刀从上面砍下去就好了，他们的皮很薄、很脆，就像晒干的猕猴桃一样。”
“这么残忍？”更多的是胆怯，我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我不能像一个杀手一样冷静地切割别人的肉体，就算他是一只鱼人，他的血也一定是红色的，我在刚才的宴会上已经见识过了，我不想再体验那种恶心的感觉了，更别说自己动手，我肯定会把刀丢在原地然后逃跑的。
“你还有空担心他，为什么不担心担心自己，你看他造了多少孽，杀了多少人类，要是他有点良知，我也不至于制定如此缜密的计划来暗杀他，到时候动手就交给我吧，你就不必操这个心了，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干这种事情，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我总感觉被他看扁了，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我不敢下手杀掉鱼人。
“把他的头砍下来之后，我们就把它丢到城堡下面，这样以来必然引起恐慌，我们再乘胜追击。”
“那么问题是，我们该怎样潜入呢？”
“这你就得听我的指示一步步来了，我现在说你也记不住，等我们到了那儿我再告诉你。”万事俱备，锁链完整地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也解决了我大部分的疑虑，我似乎也充满信心和这些鱼人决一死战了。
“我有一个比较在意的人。”
“是谁？”
“是那个被绑在台上剔骨的鱼人。”
“你说她呀，就被关在你身后的房间里。”
我用手重重地拍打在那扇门上，没有反应，也是锁死的，只有银锁晃动的沉重的声音。
“她呀，很早以前就在这了，据说相当可怜，一直被用作宴会消遣的工具，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这个节目还被他们特地加入了宫廷表演的列表里，也就是说她有时候会被运到其他地方，不过结局都是大同小异，他们这种表演还挺奇特的，怎么说呢，让我想起了我家乡一种古老的仪式……”
“我知道，我不想再回忆起那个画面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一边回答他，一边用身体撞门，每一次撞击伴随着沉闷的响声，不断地提醒我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再撞了，我来帮你吧。”
“你怎么帮我？”
“我其实可以变成很多种东西，包括锋利的刀刃、巨大的锤子，你想要哪种我都可以变，类似于你曾经听见过的‘化型术’，如果你真的想救她我就帮你，但是你也得遵守承诺，不许进到我身后的屋子里，要是你有半点想要进去的念头，我就会重新变成锁链把你捆住，或者抢在你之前把门锁住，不管怎么样你都无法得逞，雕虫小技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好，我答应你，你快点来救救她吧。”话音刚落，锁链变成了一把锤子，笔直地砸向对面的门。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化型术’。”我心里正想着，身旁的木头已经四分五裂，炸出了一个窟窿，随着第二次的撞击，整扇门已经不堪重负，像是被踩碎的风筝一样，这时候轻轻用手一掰应该就能打开了，可锤子还不罢休，直至整扇门面目全非地散落在地上才停手，已经不能称其为门了，充其量只是一些木块而已，那把锁也掉落在地上，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我抬头才发现，这一面墙是面向外面的，月光透过囚窗照射刀里面，我得以看清她的脸，怎么说呢，她的脸，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非常熟悉，可我想不起来。
“就是这家伙，她要是肯走的话，这次行动我就破例带上她。”突然旁边变得明亮起来，锁链变成了火把，漂浮在我的身旁。她好像还在沉睡，刚才的虐待已经让她身心疲惫，饱受折磨的尾部，周围的肉块和血浆凝固在了一起，血肉模糊，刚刚切割的两条刀痕非常醒目，不过已经没有在往外渗血了，不得不感叹那几个鱼人医生的医术真是高明。
“那个，能麻烦你变成轮椅吗。”
“没问题。”他相当的爽快，一口就答应了。
我很好奇她平时是怎么走路的，就算没有这些伤，她难道能够利用鱼尾漂浮起来吗，真是不可思议，这里明明没有水，空气却十分潮湿，罢了罢了，这种地方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我们把她运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我不停地尝试着唤醒她，暂且不知道她能否自主地行动，如果她真能够凭借鱼尾在这里漂浮的话，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轻声的呼唤没有用，我就用手轻轻地摇她的肩膀，她一下子就惊醒了，她的眼神我刚刚见过，就像在舞台上一样，她傀儡一样被摆弄的时候，流露出的目光，里面有麻木、惊恐，还有什么呢。和正常情况不一样，她看起来连一丝反抗的欲望都没有，可能那种眼神天生就长在她的眼球上一样，像一块活肉瘫软着。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带上她了，她已经没有生的欲望了。”
“哎，就把她先放在这吧，先办正事要紧，赶紧大家都解脱吧。”难得我和锁链的意见没有出现冲突。
走出正门前我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保持着一个姿势，靠着墙角瘫坐着，这种时候就算祈祷奇迹发生也无济于事。
很顺利地，我们来到了鱼人国王的城堡里，没有重兵把守，没有一丝人烟。
“好奇怪啊，刚刚一路上也没碰到鱼人吧，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试着问了问锁链。
“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虽说顺利是好事，但我猜不透那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会是想伏击我们吧。”
“不可能，他要是真想解决掉我们，早就可以在街道上多安排一些警卫和暗眼，我们早就掉以轻心了，以鱼人国王的实力，可以让我们死上几百回。”
锁链沉默了，我们互相点头示意，一起走上最终的楼梯。它是回旋式的，像是专门设计在高塔里的那种，我刚想抬起脚，条件反射般迟疑了一下，一下子拽住了铁链。
我抬头向上望去，我的目光好比被吸入了巨大的漩涡，五颜六色的壁画重复着，不停地蜿蜒向望不到边际的那一头，台阶一层层向上堆叠，构筑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好险啊，我们差点就中了他的陷阱了，要是我们踏上这楼梯，怕是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好可怕，好阴险，这就是鱼头人的阴谋吗，如此看来，这里一定不是正确的位置，一定还有一处可以上去，那么还有哪里可以去寻找呢，这里不就是正门吗，最正确的地方，我只要沿着台阶不停地向上走，结果又是如何呢。我向四周望去，废墟一般的鱼人建筑到处散落着，地上还有被炮弹炸落的石块，高大的城墙延展开来，像一双大手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终于意识到，我们已经晚了一步，鱼人国已经被打败了，焦油的痕迹在地上铺得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我早该意识到的，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我是不是要回不去了。
绝望再一次包围了我，他从来都没有放过我，生机被遏住了，我感觉身体像漂浮在海面上。
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声音，有人对着我的耳朵说话：
“回去看看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不可以，我和他约好了的。”
“他把你骗了，根本没有什么鱼人国王，你也没办法再回去了，接受现实吧。”那个声音高高在上，像是要洞穿一切。
“好吧，我相信你一次。”
狠狠地一咬牙，然后我开始飞奔，我的意识里抛弃了锁链的存在，他已经无法用能力束缚住我，他被我甩在了后面，我的视野里不再有他，我开始发疯般地笑，嘲笑他的无能，笑我摆脱了他的束缚。街道，小巷，又是街道，最后看见了那座宫殿，宫殿开始慢慢变大，门没有关，我直接走了进去。来到那扇门前，我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就打算进去了，顺便还朝大厅的那个角落瞥了一眼，果不其然，那家伙已经不在了，啊，这里发生什么都不是那么奇怪，突然失踪的伤残病人，她也许长出两条腿走了。
房间里昏暗又潮湿，还散发着霉味，另一面的月光照进来，我看见了骨头，我第一眼就认出那是人的头骨，被做成挂饰堆积在一起，堆成一个小山包，眼泪涌了出来，我好像失去了母亲，她一定就是那堆头骨中的一员。我这一次跪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不像她一样，我的眼神稍微会好看一点吧。
“锁链和勇士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还真是没劲啊，本以为两个人会成为最佳拍档呢。”是的，勇士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在骷髅堆迎来了终结。
我好像被自己的眼泪淹没了，之后的梦里，我也继续漂浮着，漂浮在海面上。到底有没有沉下去呢，那是我失去意识之后的事情了。
第二天醒来我就接收到了噩耗，母亲在昨夜突发心肌梗塞死了。
因为这件事情，我之后便对金鱼岛念念不忘，他像是锁链一样缠绕着我，像是我的阴影。
叶欣灵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