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当我还是一小男孩时,眼泪是一切情感的表达工具。后来眼泪是奢饰品,不管伤得多深,不管痛的多狠,哪怕泪已挂在眼眶,也会咽下,即使在心里郁积成一潭死水……这都是因为母亲。
记忆中,很少见到母亲流泪。母亲小时便是男儿般的刚强性格,嫁给父亲后,爷爷曾说:母亲若是男儿,当能成就一番大事。确实是这样的,母亲做事很果断,也很无情。
八岁那年那个清晨,母亲又要离去,她悄悄地和父亲收拾东西,是想在我醒来前悄然离去。但汽车的鸣笛终究打破了这个骗局——我模糊醒来,只见另一张床上整整齐齐的被褥,顾不上穿衣,赤脚跑下床,奔到院外,车就要启动。我看见了车里的父母,嘶吼道:“爸,妈!”不知道车里发生了什么,母亲露出头面色淡漠的丢下一句:“我们走了,你在家听话。明年还回来。”说罢关上车窗,那么果断,那么无情。汽车便开动了。而我离汽车只有五六步之距,但那么短的距离却是一年的分别。车越离越远,我被抛下,泪幕中只有车的冰冷背影。一切哭声淹没在乡村的寂静中,为那个年龄的天空划下一道抹不去的痕迹。那时对母亲是恨的,无法理解的恨。
母亲从离开到回来没有到一年,天意弄人,母亲虽然回来了,但却卧病在床。那晚很令我惊讶,一个无情的、坚强到被车撞进医院也没掉一滴泪的人,却在我的面前哭了。
母亲自回来就卧病在床,后来渐渐好转,可以下床。那晚,母亲看看时间,起身下床想要为父亲做饭。我回到家时,她正拿着锅铲炒菜,由于腰还有余伤,她一手撑着腰,另只手则忙活着。但母亲手一抖,那锅铲便掉到地上。她扶着腰要去拾,看到了站在厨房门边的我。两道目光在空气中摩擦,我冷漠的避开了,想要转身离开,却迟迟无法动身。终于我毫无表情的走向她,帮她拾起了锅铲,递给她,她看着我,不知怎么,居然哭了。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有对我的愧对,看着那丝对我的愧对之情,我顿时无法形容,只好扶着她,站着陪她。她随后擦擦眼泪,又接过锅铲忙去了。而我心里五味杂陈,眼前不断浮现那愧对的目光。
父亲回到家便训母亲,病没好就忙活。母亲被父亲训后,一言不发的回了屋。我跟着便进去了,母亲躺在床上,死死地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我看着母亲说:“妈,你哭吧!”终于母亲抱着枕头哭泣起来,良久,母亲红着眼圈问:“我这病还能好吗?”她的泪光里是那么害怕、担心,甚至那么无助,好像落在岸上的鱼,呼吸着最后的氧气,却不知是何时死亡的无助。这一刻我才看到那个无情的人软弱的一面,我想也没想:“妈,能好!”忽然明白这个刚强的人,原来一直在埋藏着自己的痛,若非痛至极,哪能哭若此。这时我方理解泪的含义。
春去夏至,秋往冬来。叶落几回尘,花开几回艳。几载岁月已过,母亲的病早已好转,而我已不是当初追车哭啼的男孩。但至今任然记得母亲那种无助的泪光,每每想起那种泪光,我便想起母亲的柔弱与刚强,甚至想起母亲当初出走时的无情泪光,如今的我都因母亲的泪光告诉了我:
生活的累可以发泄,但心灵的泪只能自己哭咽,因为以后的以后,没有父母、朋友的日子,无法预料的挫折都将接憧而至。
在没有别人的生活里,我只能做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