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南丁每天要有三个小时呆在教堂圣水池中央,被一个金色十字架光影所笼罩着,随即投影到尖顶处,成为新的“水晶顶”。与她轮换的,还有一个女孩,三个男孩,三个中年人,两个老人。
第一个夜晚,格尔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无数光流从他心爱的女孩儿身上穿透,再看似过滤实则中和一样消失在她体中,从城市的每个方向,简直无异于万箭穿心。
狮子座,处女座,天蝎座……每一个美丽的星象都带着致命的能量,这些能量本来足够了结瓦伦丁城小市民们的命。
时间流逝了一个半小时后,虚影的光芒已经让人无法直视,突然黯淡了一下,一个新的形象出现在尖顶,一个青年双手握拳,似是想以英雄的姿态来守护这座城市。
街上都是欢呼的市民,只有几人在无声悲伤。
“吃饭啊,你怎么不动叉子?”
戳戳貌似自她回来后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格尔,南丁大咬了一口面包,没好气道:“难道用左手叉东西有那么难么?”说毕她轻巧的挑起布丁上一颗葡萄粒,炫耀似的在格尔面前晃了一下,递进他下意识张开的嘴中。
“唔,真好。”由于下意识里没有包括咀嚼、吞咽动作,格尔差点成为瓦伦丁城第一个被葡萄粒呛死的蠢货,他咳嗽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当餐巾擦干净了最后一个面包屑,格尔也要离开南丁家了,她的父母也看得出这两个年轻人的心意,是以此刻并未相见。格尔的双亲却不许他到处游荡,毕竟一个残疾人在外面总是要吃亏的——说不定会吃亏的。
他觉得,双亲说对了。他只是觉得。不为什么,只为看到那万箭穿心,仿佛扎在自己身上一样的痛。
……
三天后再见面,格尔讶异地发现眼前的姑娘个头居然比他高了,足足像二十多岁的待嫁女孩,身材更是凹凸有致,是以当她凑过来时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亲密举动给男孩造成了多么大的困扰。
“别……”
十八岁的格尔轻轻用食指抵住南丁的额头,触手处一片滚烫,吓得他赶紧摸了摸。
南丁若无其事般转过了头,笑道:“怎么啦?还想摸哪里?”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的体温……生病了?”
“我只能告诉你……这不是病……是人体自然的生长规律……你信么?”
沉默起来的格尔就比较吓人,连爱说爱笑的南丁也受不了多久就回家了。
但之后的格尔又恢复了活泼健谈,据说是父母看不下去让医院的人扎了一针兴奋剂……
每次难得的相聚,他都会拣最好笑的故事来逗得南丁前俯后仰,聊未来最可能实现的梦想。
在她还是妙龄少女时,他说要带她去环游世界,在安度尔森林里为她献上精灵族最美丽的耳环。
当她变成成熟妇人时,他说我们现在如果有孩子的话让他学画画,这样我们可以看到大陆所有风景。
等她老成中年妇女时,他说还记得我当时说你这样调皮怎有人要你么,你啊现在这么胖看来只有我要你咯。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格尔努力地编织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东方的传说里,有一句话让他险些落下了泪。还是南丁轻抚着他的背,尽管她的笑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沧桑。越来越……少。
……
两个本来是老人,一个月后是老的不成人样的人,最先领受了一般是城主去世时才有的“哀荣”。
挽着花圈的市民们哭泣声里多少带上了点哀伤,就不知是不是为自己而唱了。
格尔目睹了尖顶处那璀璨到极点然后炸开的虚影,那是生命力最后的返照,它的极致是……死亡。
“哈,哈哈哈,什么魔法吸收体质,不过是几面盾牌要挡住数不清的飞矛,哈哈哈哈哈!”
格尔笑得痛彻肝脏,他佝偻了腰,作出了一个决定。
在五分之一人员削减后,剩余者压力陡增,南丁每天要待五个小时,更以一种令人心碎的速度在衰老。
又是一个华丽的夜晚,只是它在市民眼中已经变成了梦魇的代名词,那柄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三位赴前驱而去的,却不是中年人之一,而是那名主动要求增加到六小时的青年,在他的微笑握拳中,一名妇女和一个小女孩的啜泣中,英雄殒落。
大家都说,保罗是英雄啊,可惜英年早逝。格尔那一刻很想愤怒的说去他妈的英年去他妈的早逝去他妈的主教城主混蛋!
在两位中年人也情愿或不情愿地与世长辞后,需要一个人八小时的轮值。
意味着一整夜,都可以看到被轰击得微微扭曲的同一个虚影。
窗外白光只会越来越炽烈,格尔没有拉上窗帘,赤着脚坐在椅上,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然后他赤着脚,跑到了无人敢接近的教堂。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啊,就由奥义所展现的光明来驱除吧!”
主教大人周身环绕一群神秘符号,指尖所对之处,却幻化出一座气派学院的虚影,缠绕上面肉眼可见的黑气被引导到圣水池金色十字架上,被星光一股股怯除消失。
格尔看得目呲欲裂。
仿佛看到了背后之人,主教大人的声音从格尔心里响了起来。
“这是代价。”
“代价?代价就是皇家学院给你们转化法阵,你们把英雄们吸收的能量替他们消除诅咒?!”
“从事实来看,没错。”
攥紧了拳头,格尔冷冷开口:“如果没有诅咒,是否不会死?”
冷笑一声,主教大人的声音响起来。
“人都会死的。区别在于几十年或几个月。在于几个人与几万人。”
格尔无话可说了,对于后面一个区别,只要心中还有良知的人类,都没法无视。
“好。”格尔点点头,主教大人却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不知这个小伙子想干什么。
他跳进了圣水池。
……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实际上,对于正常人来说,能容纳几千摄氏度的圣水足以将他们瞬间烫死,毕竟这是最直接的能量转化之地。
金色十字架中央的南丁惊呼一声,却并未显得比格尔自己和主教大人来得震撼。
因为格尔没有死。因为格尔没有死。因为格尔没有死。
要知道他的右手可是被星象直接湮灭过啊!
他的体质根本不足以抵挡魔法。
轻叹一声,南丁抚摸着格尔额上一个开始发光的吻痕,泪水,悄悄地从这个坚强的女人脸上滑落。
“傻瓜,那是我给你保命的祝福。你……”
格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那不是更好?至少,我可以和你一起看着星星,慢慢变老。”
一起变老。
……
在麦哲伦四世陛下登基后,平静下来的瓦伦丁城多了一个传说。
名字就叫做“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射手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