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十八。
“砂沅是你么。妈想死你……”停顿。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个死丫头你还好意思打电话回来!我和你爸在家过得可好了,天天唱哈利路亚。你有本事别回来,死在外头才好……”
手机惨叫三声。我把电话掐了。一年过去没想到她们还是一个样。
知道那种感觉么。就是当一个每次都是先臭骂一顿后甜言蜜语的母亲对你讲话时,你决定听取前一半就放弃了继续爱她的想法。陈砂沅听到的永远是“我恨你”,却让那句未说出口的“我爱你”一直在黑夜里发酵,我却看不到。
“我挂断了。要杀要剐随便。”我屏息对身后的黑衣人说,左手竭力去掏裤兜里的水果刀。绳子太紧,再用力气也徒劳。
那人冷笑两声。“我当然知道你这种离家出走的人是不会有人管的。这就更给了我杀你的借口。”他看了看张小旬,“那么就从你开始吧,上次收拾你父母的时候你侥幸逃脱了。”
张小旬怔住了,发疯地在一旁咿咿呀呀,却因嘴上的胶布噤声。
谎言是用来自慰的。现实是用来面对的。
此时我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十五岁前坐在沙发上听父母讲述离家出走少女的凄惨遭遇的情景倏忽呈现。从小便认为绑架只是一条新闻,是为别人设计的一种把戏,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小旬乖啊。别动,我只要你的心肝儿。”
忙乱的扑通声。
闪念过脑。嗒滴嗒小喇叭广播。张氏夫妇。谋杀。五脏六腑。冰柜。林潇寒。这一切都致使我疯掉。
没有犹豫和猜想的时间。此刻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便用几个尚灵活的手指敲打手机键盘。输入“我被绑架了。青鸟广场。”然后发给练习簿里第一个号码。到泅渡工作后枫逝说这样紧急情况联系方便。希望归于一线,只祈祷这是个正确的赌注。
一直在赌。一直在输。从为了枫逝离开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输在这场游戏里。但还是义无反顾做那个白痴的玩家,还有一个陪我一起输到底的林潇寒。
也就是多年失踪的邱陵。他曾经说过,我是他的恶梦。这个恶梦终于在十年后成为现实。而我们还是那么执著地守护它。
说也好笑。性命攸关的时候我开始盘点起我的人生。才发现是个团乱糟糟的麻线。如果。如果我没有碰到他。如果我没有出走。事情会是另一个样子吧。
射出去的箭无法收回,像荏苒的时光我发倒流。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我只是别人指尖掌控的玩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要挣脱绳索,必定会粉碎。
奢望幸福的青鸟从一个牢笼飞向一个更大的牢笼。而我从家中走向了世界。
这是个多么大的圈套。摆好狰狞的面孔,等待我跳进去。
似乎我被这些无济于事的想法催眠,昏昏欲睡。这些年来本就是一个沉睡与熟知沉睡的过程。
“枫逝。你怎么来了?这里有我就行。”那个绑架我们的男人朝另一个靠近的身影说。
枫逝。他来救我们了。
“你个笨蛋。谁让你绑她们了!”那熟悉的声音我不可能认错。
“不是你吩咐……”
“快点把她们放了!快!”他们的低语足以让我听见。
这种气氛又说不出的奇怪。
只知道下一秒我和张小旬都被释放。
枫逝将我们送回归鸟旅店。闭口不提这次莫名的遭遇。我知道我一直期待着一个答案。
“今天的事我以后会和你说明白的。哪里也别去,就在这儿待着。”他在门口说。
“枫逝……”
他打断我的话。“好好休息,早上还要去上班。”
门沉重地带上了。
我把铺盖卷展开在地上。自从张小旬来我也只好打地铺。这次事件后我的离开计划全部泡汤。浑噩的晨光,我知道我只需要睡眠。
熄灯。安静。
“姐。”
“嗯?你还不睡啊。”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
“你说我父母到底怎么了。”
眼前是大片的黑。就是那种所有空气被抽走,留下一个人在黑暗里惶急地呼吸的感觉。无法思考,像大爆炸前宇宙的混乱,我想不出一个更委婉的词来表达谋杀着二字。
陈砂沅。You are damn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