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孤独的,总是脆弱的,总是贪婪的。”杨晨曦板着脸,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像支笔杆子一样挺直了腰,在日记本上写道。
杨晨梓从来不允许杨晨曦哭。当杨晨曦还是幼儿时,每一次的跌倒,总是还没来得及流眼泪,哥哥就像是幽灵一样站在了身旁。杨晨梓活像个古板的老头子,用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语气训着他:“会哭的男人不能称之为男人,那只能说是一个懦夫。”杨晨曦拿着玩具呆呆地眨着眼睛,被少年一吼,脸蛋儿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抽抽鼻子就张开嘴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有余。少年瞬间慌了神,却又马上镇定下来,丝毫不介意地用手将液体抹了干净,带着小人儿回了家。那一年,杨晨曦四岁,杨晨梓十岁。
这样的事多的不记其数,直到杨晨曦十岁——哥哥去如愿去上了警校,他也终于不允许自己哭泣了,甚至是不允许自己低头。
后来,他再也没收到过哥哥的音讯——虽然人们都夸赞杨晨梓优秀。
后来,他越来越坚强——虽然人们认为那只是自傲。
再后来,他就这样僵硬地坐在这里了。
耳边传来铁锈般刺耳的铃声,杨晨曦像个机器人一样木板地起身。
——“……喂?”
对面是女人苍老的声线,夹杂着浓浓的悲哀。
“妈。”
——“你哥的葬礼,定在明天…。。”
对面的人再也无法说出话来,尾音是一段快要窒息的抽泣。
“我知道了……”杨晨曦痛苦地紧闭上眼睛,不允许自己的瞳孔受刺激,哪怕鼻头早已通红。
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空气也如往常一般酝酿着清新的香气。时间还是在流逝,地球还是在转动。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又似乎什么都不同了。
“你看那个男孩,怎么都没有眼泪?他是死者的谁呀?”
“嘘——小声点!他不就是杨晨梓的那个比天王还骄傲的弟弟嘛!”
杨晨曦沉默地听着那些故意大声的讽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流泪的人们——那些是哥哥和自己的亲人,那些是被哥哥帮过的人,那些是害哥哥逝去的人的家属,那些是……
他就这样僵硬着身体,一言不发的站在属于他的位置。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个完整的恶梦,只是,这个时候,梦不是该醒了吗……他尽全力地强迫自己不露出绝望的神情—— 会哭的男人不能称之为男人,那只是一个懦夫罢了。
时间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他奔跑的像是不快,却又是那么快。人们渐渐都散去了,哭泣声,祝福声也终于远离了他的耳朵。他和父母轻轻的交代了一句,无神地立在原地,比地下的人更像一个死人。
多少年前,哥哥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只要他杨晨梓一天在,杨晨曦就一天不许哭。那么现在,杨晨梓已经不在了,杨晨曦难道就可以哭了吗——
怎么可能。
杨晨曦站着,站着,仿佛要站上一个沧海桑田般长久。然后,他冲着哥哥的墓碑,狠狠地跪了下去。
“哥……我不哭。人总是孤独的,但是你教会了我习惯。人总是脆弱的,但是你教会了我坚强。人总是贪婪的,但是这次你却教会了我贪婪……我贪心地想要你陪在我身边,如果我一辈子不哭,你会不会一辈子在我的身边……”
夕阳的余晖肆意挥洒在杨晨曦的身上,弟弟的眼泪肆意挥洒在杨晨梓的墓上。
这是眼泪的一次潜逃……更是心灵的一次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