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伞

　绵绵细雨从天庭飘落，如丝，如绸。
　远处，高大威严的建筑都笼罩在蒙蒙的薄雾里。寒风夹杂着雨水滑过她的脸庞，如刀刃划过，带来一丝痛楚与悲伤。
　无边的细雨正如她的心情一样，懵懵懂懂，凄凉而无奈。
　她拿着那份考砸的试卷，匆匆往回走。
　凉凉的雨点落到她的衣服上，慢慢地融化成了一朵朵水花。如珍珠般透明的雨珠挂在她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上，远远望去，就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该死，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她皱起了眉头，望着漫天的雨点，不禁抱怨起来，“今天真是烦，数学考试考砸了不说，连老天都欺负我没带伞！真是的！”
　“家离这里还有一大段路呢，要是就这么走回去，非得湿透了不可。”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走到了一处屋檐下避雨，“天哪，今天还有好多作业呢，再不回家写可就写不完了……”
　“卖伞……”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叫卖声。
　她眼前一亮。
　“卖伞？太好了！”她顺着声源望去，发现在旁边的一个拐角处，一名穿着黑色雨衣的年轻人在叫卖。他跟前还摆放着许多花花绿绿的伞。
　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的她赶紧跑过去，问：“这雨伞多少钱一把？”
　“五块钱……一把……”那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年轻人用嘶哑的声音费力地说道。
　诶？这么便宜？她不免有些疑惑。不光是伞这么便宜，感觉这个卖伞的……也有点怪怪的。
　仔细看这个卖伞的人，全身上下都用黑色的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上都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大口罩。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卖伞的人，思索着。
　雨在她片刻的思考间又下大了一点。天色渐渐阴暗下来，看上去一场风暴马上就要降临。
　“哎，不管这么多了……”她的目光在地上的伞堆里扫过，最后，她从伞堆里挑出了一把最大最漂亮的白色碎花伞。
　“老板，我就要这把了。”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才剩下来的5块零花钱，递给老板。
　老板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过了钱。
　她打着伞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她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
　“哎呦……我这是怎么了？”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希望能让这灌了水似的大脑清醒一点，“头好晕啊……”
　她扶着的书桌，一点一点地挪下了床，穿上拖鞋，无力地走到客厅里，跌坐在沙发上。
　“天哪……我发烧了吗？”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了体温计，夹在自己腋下。
　41.5度！
　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严重的烧。
　恍恍惚惚中，她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向老师请了假。
　“你怎么了？”她的妈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妈……我发烧了。”她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看了看体温计。
　“天哪！你怎么会突然发这么高的高烧？是不是昨天淋雨了？”妈妈边说边扶她起来，“走走走，别待在家里了。赶紧跟我去医院看看。”
　“哎呀，妈，不用了，这种高烧一天两天就能退的了。再说，外面还下着雨呢。”她有些厌烦地甩开了妈妈的手，指着飘洒着细雨的窗外抗议道。
　“不行，下雨也得去医院。”她的妈妈随手抓起那把崭新的碎花伞，拉着她往门外走去，“万一是什么严重的病就不好了。”
　她拗不过她的妈妈，只好跟着妈妈一起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她昏昏沉沉地跟着妈妈一起东跑西跑，到这个病房吃药，到那个病房打针，整整折腾了一个上午。
　“妈，我不想抽血！”她极不情愿地往输液室走去。
　“那可不行。不抽血化验哪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啊？”她的妈妈极度反对。
　“……哎，好吧好吧，去就去。不过抽完血我就回家。”她不耐烦地说道，“与其在这充满病菌的医院里走来走去，倒还不如回家去歇着。说不定还好得快些……”
　在母子俩的争吵中，她们不知不觉间边来到了输液室。
　母亲收起了那把碎花伞，放在女儿的手边。
　护士掀起她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上涂上了一层褐色的消毒液。随后便举起针，狠狠地刺了下去——
　暗红色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流进了护士手中的输液瓶里。
　最后，护士在为她拔针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原本已经拔出的针头，又狠狠地扎了她一下。
　“啊！！”她大叫了一声，“好疼！”
　护士被她的叫声吓到了，手一抖，输液瓶滚落到了柜台边。
　鲜血涌了出来，整个柜台上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溢出来的鲜血浸湿了那把碎花伞。
　洁白的伞面被她的鲜血所染红。
　“啊，对不起，对不起。”护士连忙向她们道歉。
　“真是的，怎么搞的？”她的妈妈十分不满，“做事也不长点心眼。”
　“妈，这血不抽了，咱们回家吧。”她厌恶地瞪了那护士一眼，抓起那把碎花伞，拉上妈妈就走。
　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中的那把碎花伞，还在不断地变红，变红……

　回到家里，她将伞往旁边一扔，无力地倒在了卧室的床上。
　“快去睡一觉吧。”她的妈妈从柜子里抽出来一大叠棉被，“把这些都盖上，好好睡一觉，我去给你买药。”
　“妈，用不着吧。”她很无奈。
　“不行。发烧不注意保暖哪行啊。快，躺下睡觉。”妈妈把被子往床上一铺，命令道。
　她只好躺了下去。
　妈妈出门买药了，她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的枕边，还放着那把碎花伞。
　那短短的半个小时，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撑着红伞的女孩，正缓缓向她走来。
　那女孩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这女孩是谁？她很疑惑地走了过去。
　“呵呵……呵呵……”走进仔细一听，她才听见，原来那女孩在笑。
　她的笑声，飘飘扬扬，忽远忽近。
　“你是谁？”她拍了拍那个女孩，问道。
　那女孩沉默了一阵，猛地抬起头，狰狞的面孔闪现在她眼前——
　双眼空洞无神，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嘴角垂落着血珠，白得像纸一样的皮肤如敲碎的鸡蛋壳般一片一片剥落下来。
　“啊啊——”她跌坐在了地上。
　“我要吸干你的血……”那个女孩向她走来。
　“不要……”她带着哭腔哀求道。
　“我要吸干你的血……”那女孩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径直朝她逼近。
　“求你了，放过我吧……”
　那女孩走到她的跟前，露出了扭曲的微笑。
　“呵，去死吧！”
　说罢，便朝着她扑来。
　“哇啊——”她挣扎着醒来，脑袋猛地撞到了墙上。
　这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她清醒了不少。
　“呼……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伸手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然而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她的眼帘——
　在她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溢出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渐渐向下流，滴落在了她枕边的碎花伞上。
　“天哪，这是怎么划的？”她翻身下床，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草草地缠在手臂上。
　她喘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刚刚那个噩梦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哎，去楼下走走吧。”她无奈地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快忘了那个梦。”
　她穿上了休闲鞋，披上了外套，晃晃悠悠地朝门外走去……

　然而一切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结束。
　先是噩梦扰得她无法入睡；接着是每天早上都会出现的新伤口，每个伤口上都有允吸过的痕迹；接踵而至的，是越来越多的奇怪现象，比如下水道里传来的哭声，水龙头里滴滴答答落下的血珠。
　这一系列的古怪现象让她濒临崩溃。
　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这一切只有她一个人能感受到，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她抽泣着，蜷缩在墙角，用一卷又一卷绷带包扎着自己身上久久没有愈合的伤口。
　偶然间，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把血红色的碎花伞上。
　她久久注视着那把伞，心里满是疑惑。
　这把伞原本是白色的，怎么用着用着，就变红了呢？
　更奇怪的是，这把变红的碎花伞，跟梦中那个女孩撑着的伞竟然一模一样！
　她愣了一会儿，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什么。
　对啊，那个梦中的女孩，不是一直在呢喃着要吸干自己的血么。自从这把伞出现后，她的身上每天都会出现伤痕，而且这些伤口上无一例外都有过允吸的痕迹。
　也许，那个女孩早就死了，而她的冤魂，还残留在这把伞里……
　她像触电似的跳了起来，远远地躲开了那把伞。
　必须……必须摧毁它！
　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左手举起剪刀，右手紧握着那把伞。
　“咔嚓、咔嚓……”
　剪刀嘶叫着，将伞布一块块撕扯了下来。
　她又将伞柄和伞架分开，用锤子狠狠地杂碎。
　“砰！砰！”
　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声，那把碎花伞彻底化为了灰烬。
　她用塑料袋将伞的残渣包裹起来，扔进了家门前的河涌里，看着它被水冲走。
　她松了口气，心想：应该没事了吧。
　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痛楚再度传来。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小腿上又多了一道伤痕，伤口附近还有深深的牙印。
　而那把碎花伞，一如既往地躺在她的枕边，只是变得更加鲜红，红得刺目，红得可怕。
　“不可能……不可能……”她近乎崩溃地嘶喊起来，“我昨天……我昨天明明把它……”
　绝望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抱头痛哭起来。
　不行，一般的方法是没办法摧毁它的……
　她像发了疯似的一把抓起那伞，走到煤气灶前，打开煤气，将伞扔了进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把伞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她又拿来一个塑料袋，将伞的残渣装进去，埋在了离家几百米外的空地里……
　然而第二天，她又惊悚地发现，那把伞又完好无损地躺在她的枕边，她的脸上，又出现了一道崭新的伤痕。
　天哪，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慌了，不知所措地拎起那把伞，急匆匆地跑到窗前，想把它扔下去。
　就在她准备松手的一瞬间，她却犹豫了一下，又将伞收了回来。
　不，没用的，它还会回来的。
　她呆呆地盯着那把伞，脑子里一片空白。
　猛然间，一个主意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几天后的一个细雨霏霏的雨天，她披上了黑色的雨衣，用密密实实的衣服遮盖住了身上所有的伤口。
　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她又带上了一个黑色的大口罩。
　准备好之后，她从家里掏出几把没用的旧伞。
　她带着一大堆伞，来到了一个人来人往的路口，将一大堆伞一一摆放在地上。
　“卖伞……”她费力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天哪，连声音都……
　她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喉咙，望了望四周，继续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卖伞……卖伞……”

　下雨了，你要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