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说是青鸟的续写,由于青鸟接力一直没有一个完整的交待,特写此文。对于没看过青鸟小说的人呢,这个已经把整部小说的情节囊括了。只是专门从张小旬的角度写而已。由少儿不宜部分,慎入。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沦落天涯。
续青鸟。记张小旬。
壹。
记得两年前最后一次去池市,那个地方令我刻骨铭心。
列车慢腾腾地拖着步子前行,车窗外长林丰草模糊成一片油绿被甩开了很远,绵亘不断像座城墙,绿这个敏感的颜色在眼眸里湿润了起来。
细雨斜织,点点落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痕。
我把蓝布窗帘挡好。转回头来吸一口指间夹的烟卷。长呼。喘息。在烟灰缸上磕了两下,淡淡的灰烬剥落。
对床有个男孩盯着我看。两只明亮的眼,似乎让我想起我十年前的样子,在列车过道上走来晃去,第一次撞见离家出走的陈砂沅。她喊了一声“张小旬?”,我转过头来。心里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但还是不发觉地弯了弯嘴角。
她告诉我她叫陈砂沅。我说我会记住她的。确实如此,直到现在纵使拼命忘记也忘不掉了。
我们恰好都在池市下了列车,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小城落脚,于是彻底改变了一生的命途。那年我十三岁。
如今,十年春秋倏忽而逝。我二十三。而她,她……应该是二十六了吧。
泪珠簌簌地落,与烟灰混在一起般苦涩。
贰。
火车慢悠悠进了站,我提起行李冒着小雨到对面很近的归鸟旅店开了间房。变化真大,嘈杂喧嚷穿着白色背心儿的打麻将老头们没了踪影,耳边却仍然回响十年以前的声音“糊了糊了”,好像伴随着这些陈旧声音,我能追回空气中那种熟悉的味道。楼下餐厅的糊锅底味儿,还有陈砂沅最喜欢吃的草莓刨冰味儿,林潇寒为她买了满冰箱的零食,她却总是让我吃。
曾经的小小旅店如今装挂得富丽堂皇,各处错彩镂金,每个器具都镶着金色的边缘,门廊和电梯里冷气大放,即使下雨也要开着。所有人穿得西装革履有板有眼的,高跟鞋和光滑大理石地面摩擦击打,发出惹人注意的声音。就是这样一个铭记于心的地方,霎时陌生。
一个服务员赶忙跑来。“先生,我帮你提包吧。”
“不必。”
“先生,这里是我们的全部套房,您挑吧。”
我迅速翻寻纸页,告诉他们,“我要的不在这里,就是从前的502。”
他们互相交换了吃惊的眼神。
“可是,那是最破最破的一间屋子。由于以前那里出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用“事故”这个词来表述。“大家嫌它晦气所以就没有重新装修,一直空着了。”
“我要的就是这一间。”
那天晚上我打扫了那陈旧的屋子,把墙角的蜘蛛网除去,木头书架上的灰烬扫净。把头埋在手里跪在床前,眼泪模糊了一切。
我用手指触摸每一寸已经发黑的墙皮,试图从中收到十年前留下的余温。
一片冰冷,淡淡渺茫。
我多想说,陈砂沅,你看我把你的房间都打扫好了。你若想要,就回来吧。
那晚,我睡得安稳。
叁。
青鸟的出现,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从前的事情。
记得下车之后第一次复见陈砂沅,是在医院。
刚刚到一个新地方有点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父母陪着我去看医生。街上小贩卖的风铃很好看。
路上碰见有人出了事故,地上一摊血迹。
父母遮着我的眼睛,但还是从指间的缝隙中窥到了。
到了医院听见有人同医生争执,隐约听到陈砂沅的名字。
我借口去卫生间向她们靠近。
才听明白病者是一个叫做风逝的男子。陈砂沅的男友么?
我心里划了个弧。
陈砂沅看见我就好像遇见故人一样热络起来。
然而林潇寒对我的出现不慎惊讶,我们对骂了一阵子逐渐消停。因为我们父母在商场上对立的原因,他也自然而然把我当作阶级敌人。张氏企业垮台林氏更是趁着机会从中捞了一把。
我们之间的偏见一直存在,但由于陈砂沅的缘故我们又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友。
甚至到最后的时刻林潇寒失踪前把一切财产撂给了我。
失踪了。他是去找陈砂沅了么?
那么,他找到了么。又谁能来告诉我。
肆。
本已决定在池市安家,过安静无澜的日子。父母被刺杀,我的生活突然倒塌。
前面的路暗淡无光,十三岁的我晃晃荡荡地奔走在城市的街道,直到累了,才恍惚地坐在路边长椅上哭泣。
那时的澄澈天空到处飞着青鸟,而今早已所剩无几。
我喜欢看着它们,进入梦乡。
我醒在枫逝所开的泅渡酒吧里。囡囡姐说,要给我找个家。
囡囡也是陈砂沅在火车上认识的女孩,更巧的是,她们都在枫逝的掌控之下,被他劝说离家出走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
他将陈砂沅和囡囡比作笼子里青鸟,整日生活在规章计划下,他把自己比作打开牢笼解放青鸟的人。
用这个将她们骗出,为了谋生活,只好到他的酒吧里当女郎。
顺手牵羊格外方便一些。
陈砂沅决定收留我也就意味着断了林潇寒为她提供的物质帮助。
从而不得不去泅渡工作。那些忍辱负重的事情她从不曾和我提起,我却件件都看在眼里。
她总是说,小旬啊你看我对你这么好将来怎么报答我啊。
我心里想象着巨大城堡宫殿和项链首饰,忍不住在憧憬里傻笑。
“小子你笑什么。”
我仰在床上伸开四肢,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说,“我会一直吃你的住你的赖着不走了。”
两个人的打闹声。
突然惊醒,外面依旧阴沉,已是晨曦,回到那个现实世界,回到那个十年以后没有陈砂沅的世界。
我想买一座城堡报答你,可是没有你,它终究会成为空城。
伍。
当幸福所剩无几,我们必须不顾一切去捍卫最后一点点。
枫逝的撞伤痊愈,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甚至再没过几天,就拥有足够把陈砂沅强奸的力气了。
事实上事情就如是发生。
我就说过,王子和恶魔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互相替换的。当爱和欲望占据了整个内心的时候,一个再英俊的人也可以蜕变成最邪恶的魔鬼。
他为什么不再等等,陈砂沅是爱他的。只是无法接受他同时骗了两个人的事实。她和囡囡。
无数次夜间我听见对面床头边的啜泣声,我想去劝说我想告诉她如果枫逝不要她,那么还有我。
可是我怕她推开我,说我还是个孩子。
她又何尝不是呢。
无论我怎样努力去改变,枫逝一直在她心里,那个位置不曾改变。是我无法抵达的一个地方,我还是那么用力地爬,走进她的心里。
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龌龊的事情在泅渡酒吧发生了。
我站在窗外用力敲打玻璃,直到鲜血淋漓,玻璃扎满了手背。
每一次衣服扯裂的声音都扎在我心里,生根。
陈砂沅好像看见了窗外的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无奈地摊倒在门前,外面世俗的眼球盯着我看。
陆。
陈砂沅失踪了。
彻彻底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她去了哪里。她是死是活。她……过的好么。
这些都是我十几年走南闯北想要知道的唯一事情。
随即林潇寒也离开了池市,当悲伤扎在一个城市里,那么每次你居住在这里都会想起从前的事情,不能逃离。
或许这是唯一的选择。
这样子,他们一个个全部消失。
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或许只有遗憾。
林潇寒临走之前把他的所有财产都给了我,数以百万计的人民币和一架莱卡相机。
“这不是陈砂沅丢的那相机么?”我问。
“没错。”他脸上有稚嫩的笑容。
“你……”
我记得她曾给我讲过林潇寒带着她去警察局让一位熟人帮忙找也没找到。后来到了商厦买了一架傻瓜相机。是林潇寒付的款,每次讲到这里她都会露出微笑。
“如果我没有偷走她的相机,你觉得我会像今天这样认识她么?”
恍然大悟。
如果没有偷相机,他们就不会认识。
如果没有认识,林潇寒更不会像今天这般销魂。
这个世界真的悲伤得美丽。
柒。
后来我将泅渡酒吧从枫逝手中买了来。那天去他家里商议价格,感触很深。枫逝失去了从前那样的潇洒俏丽而变得肥肠脑满,脸上光芒暗淡了,啤酒肚也鼓出来了。她妻子很漂亮,不是囡囡,而是一个长得很像陈砂沅的女人。我盯着她看出了神。后来枫逝问我她像不像小陈。我笑笑说是。只是我们谁也没提那件埋在心里最深处的事件,谁也不忍揭开伤疤。
我恨他以及关于他的一切。
当时我有想要凭着单薄的体格和枫逝拼命的冲动。可时间久了才渐渐清醒即使那么做也是无济于事。他悔过了,我也放手了。只是谁都没有淡忘彼此的伤害和仇恨。
时间的确可以改变一切。但带不回她。
捌。
我常在想。陈砂沅她到底爱没爱过我。
随后又拍打脑门保持清醒,她十六,我十三,她将我搂在怀里给我讲故事,她在我们同时被黑衣人绑走的时候安慰我,让我镇定,她无论如何都会救我。
就连她被枫逝强行掠夺的挣扎的最后一刻也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用凄凉的声音嘶哑地对我喊,小旬,闭上眼睛跑开吧,不要再看了,强奸不好看。
可是我冰冻在那里迈不动步子,每一个猥琐的镜头,都那么深那么深地射入我的眼睛。以至于日后每一个不眠的夜里回放。
我再次松开握紧拳头,狠狠在枕头和被套上抓出一道道深重的口子。
在白墙上挠出深红的血迹。
手上关节的伤好了又添,我惩罚我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我还想。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的话,会不会爱我。就那么一丁点。想着想着就会难过,于是闭上眼睛,继续吸烟。
或许吧。只是虚假的未来等于不存在,如果这个词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镹。
陈砂沅,你不是总摆出大姐姐的威风样子说要保护我么。
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会让我好好地活下去么。
那么现在你在哪里。
没有你,我的生活塌了。塌了好大一个洞,所有人都是无助地望着它。
他们说,小旬,不管怎样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笑。每天依旧十根十根地吸,闭上眼睛寻找身体下落的感觉。晚上依然去泅渡酒吧狂野,在喧腾中忘我,在刺激中重生。无数旖旎的舞灯胡乱扫射,闭上眼睛照样陆离。那些假装关心的胳膊挽着我,继续嬉笑纵酒。
我给她们塞的支票不能释放流溢于心中的毒液,她们卖给我的时间和虚假的爱填补不了创巨痛深的洞。
堕落之后,才能泅渡悲伤。
拾。
我的青鸟飞走了。天空空了。
一个人沦落天涯。
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