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着碎碎的梧桐叶走出校园,风吹的时候那些叶子飞成很美的姿态,随后是满地轻微的叹息。从我的身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他们穿着松软温暖的衣服,大声叫着唱着,写满青春的脸上洋溢着阳光。听到身后有一个男孩子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我感到头顶上的空气好像划过了一个圆满的惊叹号。
灰色的路在我的眼前延伸又延伸,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路边上有的小贩已经摆出了大大小小的圣诞树,树下站着脸上挂着大大微笑的身材小小的圣诞老人。脸冻得微微发红的小贩凝视着他膝前的那些可爱的装饰品,然后轻轻地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我仰着头看着无边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把云朵染得灿烂,跟着小贩的句末对自己轻轻地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怀中的一些画满春天的纸滑落,在地上留下了洁白的静默等候,我弯下腰去捡它们,看到它们的身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忽然在这时想到再过几天,我就要跟我的十五岁说再见了,马上就觉得心房有根弦在猛烈的被谁拨动,我直起腰来,阳光在我的脸上留下了无数个轻轻洒洒的吻。
我的十五岁啊,那些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十五年前的某年某月某一天,世界上多出了我的呼吸。我当时的哭声是如此嘹亮,以至于整个单元都知道了我的存在。屋子被阳光填满,温馨的奶香一点一点漾开来。邻居们纷纷来看我,惊叹的说真是好俊的丫头。父亲不会抱小孩,用近似于抱炸弹的古怪姿势抱着小小的我,呵呵地乐个不停:“哎呀我当爸爸啦。”我只是哭泣,安静一会儿,然后继续哭泣。后来我学会了笑,在妈妈的怀抱中,我胖胖的白嫩嫩的笑脸上扬起了两道美丽的弧线。
当年妈妈给我讲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很幸福的光辉,她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就盯着我家窗外那棵长满一身翠绿叶子的杨树,那是生机勃勃的夏天。许久,目光又移到我身上,又把手插到我柔软的长发里,慢慢的,慢慢的抚摸。
“女儿,你是妈妈的幸福。”
当时马上感到,一种极大的温情灌入我的体内。
童年的我真是一个骄傲的小公主,身上几乎聚集了所有爱怜和嫉妒的眼光,我把头颅高高地扬起,听着耳边的那些窃窃私语:“看,那就是校长的女儿。”
当然有时也会讨厌这种身份,当考试卷上画着高高的鲜艳的分数的时候,身边的孩子们说那是因为我的身份,老师偏心才打得高分。那些稚嫩的指责刺痛着我小小的心灵,我转身走到教室的窗边,推开了一个春天,泪水从二楼坠落,坠落……
然而就算是有这样似乎高不可攀的身份,我还是拥有许多伙伴的。我的童年不是孤单的童年。
像所有的小丫头一样,上课喜欢和自己的同桌没边没际地聊天,无法无天的传递着涂满幼稚的皱巴巴的小纸条,再发现老师正在用很严肃很严肃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努力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把眼睛睁得大大地去看黑板。
像所有的小丫头一样,晚上写完作业后和好朋友在夜的翅膀下没完没了的疯玩,把所有的天真所有的快乐挥舞的漫天飞扬。
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模仿人”和竹蜻蜓。
“模仿人”就是在大街上随意找一个正在走路的人作为目标,然后远远的在他身后跟着,模仿他走路的姿势。想起有一次我和朋友的古怪举动被“目标”发现了,笑得我俩真是要跪在地上。
竹蜻蜓是当时很流行的玩具。一根小小的杆,顶着两片轻盈的翅膀,你用双手轻轻搓动那根杆,再一松开 ,竹蜻蜓就会轻灵的旋转,旋转,飞升,飞升。仿佛飞到天的顶端,就要接触到星星和月亮的时候,它却安静的落下来。然后我们这群孩子再把它拾起,再次搓动……飞飞落落间,时光就这么悄悄的趟过……
那些笑声和欢呼声就随着那些美好的夜晚一去不复返了。
那些小伙伴也散落在四面八方了……
……
突然有一天,我一是星期去翻看我童年时穿过的衣服,那些衣服流淌着小女孩特有的馨香。让我想起一句这样的话:“每一个小女孩都是一个小天使,它被上帝偷偷吻过。”
忽然在一件粉色裙子的衣兜里,滚落出一个皱皱的纸团,我费力的把它展开来,看到了上面歪歪斜斜不圆不正的字体,
“今晚,小花园,竹蜻蜓。”
霎时间我觉得童年真美真开心,然而那些岁月已成为永远永远的记忆了。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转身去看我的身后,我的目光穿过那些参差不齐的高楼,穿过那些有炊烟袅袅上升的小屋子,穿过那长着许多枝丫的老树,然后我看到了墨蓝墨蓝的圣洁天宇,月亮像一谈沉寂无波的水,一只竹蜻蜓轻灵的飞升,飞升,飞升。
然后我再也看不到了。
仍然清晰的记着初中生活第一天早晨时的情景,那时我脑海中永不老去的影片,决不会被岁月的潮水冲淡。
那时的天空是淡淡的蓝,有几抹白而柔软的浮云,阳光也不是很刺眼,十分暖和的笼罩着大地。
我牵着好友的手往新教室的路上走着,心中有点不安。我说,我们此后就不是小学生了。她说,是啊,不是小学生了,咱们再长大呢。
在长大……
我扭头去看我们小学时栽种的那一排梧桐,如今已长得高高大大,微风中摆动着那些青青翠翠的斑驳绿意。那些晃动的叶子似乎也在对我说,咱们在长大呢。
我把脸扭过来,发现好友的眼眶里漾满了笑意。我拉过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指纤细洁白,已经是少女的样子了。她的发丝柔柔垂下,微风中飘扬出很美丽的姿态,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的美好。
是啊,咱们都在长大呢,我对自己喃喃地说。
初中的教室在一楼,整日被阳光填满。往窗外能看见一大片婆娑的绿树。当我的桌子搬到窗边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是整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那些阳光透过树木的枝枝丫丫倾洒在我的桌子上,是一些摇曳的细碎光点,梦幻似的美好。当我被枯燥的课本折磨透的时候,就会去看窗外的树,这些生命的绿能使我安静。有很多的时候我都会闭上眼睛,想像自己是窗外的树。头发是散发清香的,嫩绿嫩绿,皮肤是粗糙的,深色的棕,身边,呼呼的风把我裹紧,是我没有一点思想,只听到发见鸟叫的声音。
教室挺大的,盛着42张桌椅。我坐在第三排,教室的中心地区,老师的目光总会在这里停留。所以我的目光也经常同老师的目光相碰,我发现老师每次和我目光相碰的时候她都会略略微笑一下,脸上好像开出了美丽的花—也许是老师发现我没有走神的缘故吧。
芝跟我说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我说芝啊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然后我俩一起在座位上没完没了的大声傻笑,嗬啦嗬啦,以至于全班同学都用极其怪异的目光看我俩,随后我俩很知趣的低下头,捂住嘴,把声调降低,咕哝咕哝,向海底深处冒出的大朵大朵的气泡。
芝的头发又黑又长,初中三年一直没有剪过,在她跑步的时候那些长发会一甩一甩的,好像会把她心中的所有潮湿和不愉快一点一点顺着发缘甩净。她的脸庞白净,两颊周围点缀着一些小小的雀斑,我总是跟她说那些雀斑其实挺可爱的,她只是嬉笑着不停的说,吃麻雀治麻雀斑,吃麻雀治麻雀斑。
我俩一起笑的时候声音大的夸张:露出前排大大的牙齿,额头的碎发会时不时地掠过眼帘,而旁的风吹走了一切的不美好的记忆,这时我会觉得好开心,认为我们是世界上最最快乐的天使。
我们俩之间有数不清的有意思的事,每次想起那些事我都会乐得合不拢嘴。
我俩偷偷得给班里的每个同学和老师都起上很好玩的外号,待我俩在课间把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一起说悄悄话,需要提到其他的同学和老师的名字的时候,就用他们的那些搞笑的外号。这样别人偷听,也只会听到“快乐蛋蛋”“胖蛋蛋”这样的奇怪字眼,乍一听以为我们在开幼儿园,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多幼稚的小名啊。
我俩还暗自成立了一个“神经病医院”,把班上那些调皮捣蛋专么爱欺负女生的男生当作病人,还编上号。最搞笑的是我们还“创立”了“神经病医院院规”:
1,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2,当你认为你对病人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说明你医治他们的能力小,所以,你应该首先加强你自己。
3,改变那些你能改变的,忍受那些你不能改变的。
——真够经典的。
本来我们打算把“医院”的是永远当成秘密的。可是后来还是不小心露了陷。有一次班上一男生揪我辫子不放,急得我大喊:“七号,你该吃药了。”……呵呵。
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在黄昏的操场的水泥台上一起做收工;在暑假及其炎热的一个下午结伴去很远的地方赶集(回到家的时候几乎被渴死);在一个大雨天她举着伞送我回家,走到家门口我才发现我竟忘了带钥匙,然后我再折回去跟着她去她家玩,直到雨停才离开……
2003年12月24日。
那天我知道了由于学籍的原因,不久她就要回到她很远的老家去参加中考了。
上晚自习前,我往兜里塞满了从家里偷偷带来的小橘子。
当上了半截课的晚自习之后,我转身给了芝一个调皮的示意的眼神,然后我俩忐忑不安的战起,我感觉到硬硬的橘子蹭着我的胳膊。我看到窗外的夜色好美。
我俩走到讲台上正在判作业的老师面前,努力用很诚实的语气说:“老师,我俩想上厕所。”
当老师点头同意后我俩几乎高兴得要死,我们轻轻走出教室,心里默默地念叨,老师,对不起啦,可是我们一定要在一起过最后一个平安夜。
我们在夜幕中猛吃橘子,又凉又湿,但是很甜。
我们在夜幕中奔跑,风呼啸的从身边掠过。
我们在夜幕中安静地站了好久,看着远方,不说话。
……
后来芝就真的离开了,那天我哭得不能自己,我看着她空荡荡的桌子跟老师说老师你能不能允许我换一下桌子,我想用芝的桌子。
老师同意了。
还有丹。还有甜。还有璐。还有凡。我的朋友。女孩子的笑声在初中那三年是那么甜那么美好。这是我15岁里最让我愉快的记忆。
而今我们已经不在同一所学校了,我的思念像田野里的矢车菊一样大片滋长。
想对他们说,好好学习,把握自己,永远不要忘记你们初中时的好朋友——默默为你们祝福的我。
14岁的今年春天,空气格外的潮湿,在走廊里就能看见黑板上特意用红粉笔写得大大的倒计时,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就跨入了初三下学期的门槛。在座位上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祈祷14岁的初三一切平安,当我睁开双眼,看到同桌给我了一个很灿烂的笑脸。
都初三的下学期了……
在书堆里埋得太久会缺氧。那些白纸黑字,看久了眼睛悔很痛,那些书页,也早已失去了刚刚拥有它的时候的新鲜感。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加油啊。”然后用小刀将这三个字往木头课桌上刻,一遍又一遍,刻得好深好深,它会不会很痛啊。
后来,窗外花开,好灿烂的一大片花朵在风中摇曳。我每天进教室前都会从外面摘一大把花儿,插在课桌上小小的裂缝里。阳光从窗子落下,透过我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花朵,圆圆扁扁的叶子,在桌上投下了参差斑驳的影子,碎碎点点。在“缺氧”时我会赶紧从书堆中抬起头来,凝视那些新鲜的富有朝气的花儿。柔嫩的鲜艳花瓣,反射着一种柔柔的光晕,细细的花蕊围成一圈,这几个最简单的几何图形组成了这样美丽的一种生物,看上去真是不可思议。然而它又那样脆弱,每当我的手指触摸到它流淌着绿色汁水的断茎的时候,我的心就会一点一点的揪紧。
或许是因为闻到了它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吧,我的友终于发现了我桌子上的花,她惊愕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说,看,我的桌子上也能开出花朵,春天来了,你挡也挡不住的。
友笑着离开。
可见我和友到楼后玩,有好大一片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羽翼洁白端庄。我们摘下一大把——
“一,二,三,呼……”
然后阳光下满天满天的飞翔着的白色精灵。
几米说:“花瓣静静飘散,回忆忽隐忽现,睁开眼,什么都不见了。”
夏天来得那么迅速,以至于我还没有把手头上所有参考书都翻遍,黑板上的倒计时就已经被狠心的见到了两位数,很无辜的晾在那里,任我们这一堆孩子灼灼的看着。
那一阵很热,下午的时候偶尔会趴在桌上小睡,然而即使是闭眼趴着,我发现我也能保持头脑清醒。我不住地想那些事情,关于中考和看似遥远实际上就在你面前的前途,关于或许会永远分开的朋友,关于会渐渐长大的我自己。这些事情像一个个问号在脑海中挤着,还吵着让我回答,然后他们不断膨胀,膨胀,最后膨胀到我头痛欲裂。于是我努力把那些问号从那里赶走,一个一个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我听到哗啦哗啦的脆脆的翻书声,柔软的纸张在尖锐的笔尖下轻微的颤抖的声音,嗡嗡地向老师请教问题的小声絮语。还会突然的有谁的尺子从桌上落下,啪嗒一声叫得好无奈好刺耳。我虽然是闭着眼睛,却也能“看到”一些东西。那是一片广阔的橘红色。上面有好多好多跳跃着的小光点和小阴影,我总是努力想把那些东西看成一幅画。
再后来,我即不去想那些“问号”,也不“听声音”和“看东西”了。我想象自己坐在一个坦荡荡的大山谷里,有清幽的阳光洒落,草儿和花儿对我微笑,轻轻的风吹过,抚摸着我发烫的脸颊,带起我耳边的碎发。然后我沉沉的睡去。
中考的成绩一般,没有所盼望的奇迹出现或是所恐惧的发挥失常,当电话里的那个女声把我的分数轻轻说出后,我感到释然。九年义务教育总算这么结束了,就是这么一个分数。
今天已经12月20日了。距我的16岁还有31天。
拉拉杂杂地把我这15年的事情回忆了个大概。现在头很乱,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的,能听到灯发出嗡嗡的声音。
时光就是这样在指尖跳跃着过往,我想。
再见,再见,我的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