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可有春天?
直至毁灭的前一刻,我依旧在寻问——我可拥有春天?
——罂粟绝笔
2015年10月21日,晴
母亲曾告诉我,我们罂粟家族是辉煌的一族——多少年来,我们牺牲自己,用每一次粉身碎骨,去平复因咳嗽而喘息不止的胸膛,去安慰因失眠而干涩红肿的眼睛,去畅通因腹泻而绞痛难忍的小腹……我们如此光荣伟大,却不曾被其他植物正视过,为何?今日,成年的我终于要踏上前人铺就的成功之路了,我也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让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们看看我们家族的无私与能力!
可是,为什么我兜兜转转,还是只能从这辆小黑车转到那艘大轮船,又从这艘大轮船转到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呢?外面温暖的阳光,我感受不到;泥土的香气,我感受不到;甚至是轻微的风,我也感受不到。陌生的环境真让我忐忑——梦想的春天会这么轻易到来吗?
2015年11月3日,雨
不知听过了几场淅沥沥的雨,我好像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没有空旷敞亮的生产车间,没有严肃认真的白大褂,没有整齐有序的流水线——这是哪儿?昏暗摇曳的灯光笼罩着我,刺鼻难闻的气味包围着我,无边无尽的黑暗恐吓着我……
黑暗中飘荡着几条人影,像极了地狱里的牛鬼蛇神:
“这批货不错吧?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个好价钱啊!”
“少废话!老价钱,不卖拉倒!你以为老子做‘生意’很容易啊!”
我被一双硬邦邦的大手捧起,轻轻拨弄,又被另一双硬邦邦的大手抢过,狠狠地砸了回去。真疼,我的梦想,我的春天,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我该何去何从……
2015年12月25日,雨
数着日子,今日已是圣诞,但我是收不到礼物了。说起来已许久不写日记了,自从进了那个“地狱”,我已不再是我自己了。没有了艳丽的华服,没有了金黄的盔甲,但这不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吗?可不同的是,在“地狱”度过的漫长岁月里,我耳边听到的各种阴谋都在告诉我,我连梦想、连春天——都没有了!我真失败,我竟如此无知,落入毒贩之手;我竟如此无力,沦为罪恶的毒品!我只希望我所记下的,能洗清家族的冤屈,能赎清本人的罪孽。
我现在虚弱极了,红红绿绿的灯光晃得我天旋地转,震耳欲聋的音乐摇得我头昏脑涨。昏睡中,我感觉到自己被倒在了酒沾的玻璃桌上,真冷。眼前是一位稚嫩的少年和一群面目可憎的混混。我一惊——我的人生毁了,难道还要我亲手毁掉眼前这个阳光美好的生命吗?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我想逃,却没有双腿!但是你看!他的眼里还有阳光,还有我想要的春天!孩子啊,不要害怕,勇敢地把我拨开,向恶人说不!
“把手举起来!不准动!“一群便衣警察破门而入,场面一片混乱,望着混混们一个个抱头投降,我心中舒了一口气,这大概是给我最好的圣诞礼物了——看,春天,还是会来的。
2015年12月30日,晴
“准备——点火——|”
我的葬礼比我预期早了一些,但能有这么多内心阳光的人来参加,我很高兴,即使我真的离开人间,也不会再回到地狱,而是天堂——是我期盼依旧的春天。虽然我现在是毒品之身,但想想啊,我曾经也是一株美丽的罂粟,我曾经也想要造福人类,我曾经也靠近过春天,可奈何命运多舛……
但请相信,我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不曾愧对自己,更不曾愧对他人。哪怕置身于销毁毒品的烈火之中,哪怕化为灰烬,受尽骂名,我仍可从头来过。若还能选择,我依然相当一株罂粟,因为世间有正义的烈火,因为我终会有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