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沫蕲
苔藓爬满了潮湿的墙壁,不知哪里溜进一丝风,卷起略带血腥味的空气,他嗅到了,那是他的血。
“咳咳——”他蜷缩在角落,一张脸黝黑,双眼暗淡无光,额角还渗着血,身上的军装也被污垢弄得不成样子。今天是第六十四天了,他的手指摩挲着墙上划出的竖线。整个地牢,除了他这个俘虏,只剩两个看守的士兵。
天气转冷,这里更是阴暗潮湿,他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但又有什么办法,他已经被国家遗弃在这个角落,没有人会来救他。
“斯特雷上士早已被法西斯的炮火吞没!”他甚至想好了曾经一起作战的队友会怎么敷衍上级的话。
“啧。”
一声傲慢无礼的嗤笑。
他的身体一颤,紧绷起来,他知道这声音并非是那两个无能的士兵所发出来的。
“谁?”尾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那早已被黑暗吞噬了的希望之火,此刻似乎出现了一点火星子。
“怪物。”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友军吗?”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忘记了“他”说那句话时声线有多冰冷,似乎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可以这么说吧?”
“你是哪个国家的?”
无人回应。
“喂!你还在吗?”他着急地大喊,回应他的却是两个士兵的怒骂。
“战俘还吵什么!早晚得拉去集中营!还得让我们守着!真糟心。”
他皱了皱眉,起身往牢外探着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到底是谁呢?他想着。脑海中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怪物。”
他再次听见那个声音是一周之后,他从一个大概碗口那么大的小洞瞥见外面的样子,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实在瞧不出有什么景物可以参考,可以推断出自己的位置。
“别看了,你自己是出不去的。”
“是你!”他激动得大喊,差点吵醒了睡着的士兵。
“嚷嚷什么!”“他”不满道,“一个逃兵,谁会来救你?笑话。”
他愣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脑子嗡得一下响,恐惧与心虚如藤蔓一般爬上心头。
他似乎还能看见,队友的战机在自己眼前爆炸,以生命向法西斯宣战,可在这个时候,他的一侧机翼被击中了,队友战死的样子化作恐惧如同魔鬼一样扼住他的咽喉他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从天空中掉下来,损坏的机翼燃烧起大火,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可他活下来了。
在熊熊烈火中,求生的欲望让他逃了出来,他狼狈不堪,队友还在远处的天空作战,对讲机里还传来队友的呼喊声。他没有回应,逃离了战场。
当他回头看着几乎要被大火烧尽的战机时,他似乎看见了一个被压在残骸下的自己,整张脸都是血,身体被烧成黑色,军装化为灰烬,可偏偏,“他”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死盯着自己,他觉得瘆人极了,落荒而逃。
“你……你怎么知道?”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可颤抖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
无言。
是听错了吗?他不敢妄下断语,万一真有人?可要是没有呢?
想到后者,他搓了搓手臂,不敢继续往下想。
“为什么还要犹如垃圾一样苟延残喘。被俘是对一个军人最大的羞辱!你有何脸面回去面对你的士兵!”
一天夜里,他惊醒了,耳畔萦绕着这句话。月光透过小洞照进来,他觉得很冷,可是无论怎么摩擦身体,还是彻骨的寒冷。
那句话就像一把匕首一样刺进他的心窝,动脉破裂,鲜血喷涌而出,失血过多的他只能死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地牢。
可他无法反驳。
是的,被俘是羞辱,而逃兵更是可耻。
倘若再来一次,他还会逃吗?
他宁愿死在烈火中。讲真吗?斯特雷。他不禁这么问自己,可是得不到答案。
“后悔了?”“他”嘲笑道。
“没用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后悔。逃兵就是逃兵,你简直侮辱了你手臂上的国旗。身为军人,你却畏缩在这里。”
“垃圾。”
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话很犀利。事实证明,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都忘不了地牢中那沙哑的嗓音。
不记得过了多久,他再也没听到那个声音,仿佛随尘埃落入虚空,消失不见。
等到他将那三面墙壁都划满裂痕的时候,战争胜利了。
他的军队打开了地牢的门,当他看见久违的军装和国徽时,一切似乎都陌生了。他故作感动地感谢救他的军官,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问:“除了我,这里还有别的友军吗?”
“没有了,斯特雷上士。这段日子,您辛苦了!”
他突然心惊,没有人?
他在心虚和害怕什么呢?
归队后,上级闹了个大乌龙,不但没有罚他,反而升了一级。
日子仿佛过得很舒坦,但他隐隐觉得不对劲,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感觉。
那天,他起床操练,面向镜子的时候,愣了一下。镜子里的人,脸有些浮肿,眼角还有眼屎,头发蓬乱,眼眶里布满血丝。
“大士?”讽刺的口吻。
他身躯一震,迅速张望了四周,并没有人。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叫人来,却发现自己竟不能发声,喉咙像是被鱼刺卡住。此刻他就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你自己是出不去的。”
“可你出来了。你怎么敢放那个邪恶的灵魂出去!”
“所有向法西斯主义低头的人都该死!”
他甚至可以看见眼前有一张恐怖又扭曲的脸,张牙舞爪。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但没等他细想,身体仿佛正在逐渐被夺去力量。
世界正在迅速失色,周围的景物最后只剩下灰蒙蒙的一个轮廓,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脸上的表情狰狞惊恐。
周身涌起一股寒意,他不甘地倒下。清晨的阳光照在挂在衣架上的军装的臂徽上,熠熠生辉。
“你的身体,归我了。”
Unfinished story.
{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