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雨,到是挺应景,灰蒙蒙的天际,染上了墨蓝色的忧伤。
她的母亲去世了。
是肺癌晚期。
她哭过了,在母亲床前撕心裂肺地哭过了。
但是哭也没用了,她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用哭声唤来母亲温柔的身影,再也不能用哭,来解决一些问题。可她还是难过——为什么我就非要长大呢?
她还是想哭,想用哭来表达自己的伤心,痛苦,乃至怨恨——上帝为什么那么残忍非要带走她唯一的挂念?不对,他还有个父亲,但是他配吗?整日以酗酒作乐,不上班,不赚钱,不是别人家所说的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而是毁灭这个家的根源。
每天都是如此,靠着母亲帮别人做事的微薄收入,养活家里的三口人,但每餐也只能吃几个馒头,一碗汤——最丰盛了。
她责备过父亲的无能——失去母亲,她还能怎样?是辍学然后代替母亲打工?她不敢再想——太可怕,太绝望,太黑暗。
“轰隆隆——!”风雨交加,她站在雨中,不停地哭,不停地感到绝望,然后不停地用手抹干眼泪,然后又哭…
她回家了,到家了,父亲依旧不在家——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又是一声闷雷,甚至出现了闪电,她看向窗外,树枝般的闪电划过,撕裂整个夜空,她苦涩地抽了抽嘴角,仿佛看见了自己和母亲被病魔毫不留情地从完整的一体撕成了两半。她冷笑,有无奈,有难过,有哀愁,有不知所措,有无助。
“妈妈…妈妈…”她在梦中不断地喊着这个名称,有些含糊,但又异常清晰。突然,开门的声音打破了这平静——父亲回来了。
她惊起,听着门外嘈杂地噪音,她心一紧——这不正常。往日父亲都是自己进门就倒在床上,几乎是喝酒喝得昏厥过去。
“哐啷——哐啷”怪异的敲门声。
“女儿…爸爸知道你没睡着,可以出来一下吗?”父亲的声音异常温柔,甚至还带着哭腔。
“咔哒。”门开了。
“女儿啊…爸过去对不起你,爸没给你什么,一直也知道都是你妈在养家糊口…但是……”父亲顿了顿,“但是,爸也付出了许多啊!…你知道你的生日礼物和那些节日礼物是谁买的吗…你知道你看的那些小说什么的书是谁买的吗…是你爸…你爸除了喝酒…也会捡些垃圾卖钱,爸是不是很没用?只会捡垃圾,但看到你那么开心,我就…就…很开心了!觉得一切都很值得…但你知道我喝酒是为什么吗?是因为你爸啊,再别的地方给一个人骗了背了黑锅…有些人就追过来,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我一直都用喝酒来伪装…呜…那么潦倒…他们总看不出来吧…?但是我错了…我低估他们了…如今他们来了,爸随时都可能被抓到…女儿啊…原谅爸吧…爸…对不起你!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对你…!还你一个安稳的生活…让你那么小就承受那么多…呜呜呜…”
这段话很长,但是断断续续,父亲情绪激动,一直都是嗫嚅着,他解释了许多,但他解释得越多,她就越自责——拖累家庭的是自己吗?
她望着父亲,因为长时间喝酒而通红的脸,还有一双粗糙正在揩眼泪的大手——她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父亲——那个无所事事甚至有些无赖的父亲。
“爸…您又喝醉了吧?”她声音颤抖——她希望是父亲喝醉了,最好是烂醉如泥——最好是说的全是胡话才好——她才不会自责,不会为父亲痛心疾首。
父亲握住她的手:“女儿…”,他抹了把眼泪,使劲点头“爸喝醉了,爸说的全是胡话,别往心里去,当爸没说过,别有那份压力…爸先去房间了…晚安!”
她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她爸很懂她——很爱她——她没发现——而她却指责父亲——她更自责。
她又哭了,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这是她第一次为父亲哭——比任何一次哭的都难过——哭的都撕心裂肺——但她没有任何办法表达对父亲累积多年的误解。
天渐渐亮了起来,清晨的空气中洋溢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她觉得挺应景,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