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阳已经离开了27天。
我坐在电脑前,蹲在椅子上,荧幕照的我眼睛无比酸涩,夜晚只有冰箱嗡嗡作响,震得脑子发慌。
随手揉了揉蓬乱的头发,打开在地摊上买的便宜要死的30元的电风扇,这才凉快些许,汗液浸湿了衣衫,紧紧的贴在皮肤上,粘腻。
咳嗽了两声。
奇怪,自冬阳风风火火的走后,一直在咳嗽呢。
突然想起来冬阳说过,说我们这种文字工作者,实在是苦,熬夜打字写作,无聊透顶,还要面对编辑的各种催稿,实在是烦。
还说,我就是个蜗居的宅女。
手指一直放在键盘上,脑中想着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过去了三个小时,没打出一个字。
我叹口气,赤脚从冰箱里拿出一根我自制的甜冰棒。
夏天依旧是热,蚊子在耳边不停的叫嚣着,蚊香都无可奈何,驱蚊花露水也无可奈何。那咬就咬吧,只要今天能把稿子交给墨染就行。
墨染是我的责编,一个有着棕褐色头发戴着隐形眼镜的女人。
微微回头,看见对面的房间中透出隐隐的荧光。安然还在做他的什么互联网。
这个充斥着躁动与不安的城市,蛰伏着阴暗与肮脏的城市,繁华背后又有怎样的景象。
有多少人,迫于生计,直到现在,还未眠。
皱了皱眉,最近自己的思路自己都追赶不上了。
站起身把吃完冰棒的棍棍扔掉,冲了一杯咖啡。
2.
想起以前我和冬阳上高中时,在晚上一起熬夜做题背书,谁撑不住了就冲一杯咖啡喝。那时候的咖啡是速溶的,那时候的校服的面料是纯涤沦面料,那时候的灯是白炽灯,那时候的蛐蛐在不停叫,但感觉远远比现在好,为什么?因为那是青春。
冬阳和我认识了七年。
思绪拉回来,关掉word,登录qq去找无比熟悉的名字是否在线。
冬阳还没有上线,这27天,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27天前,我从杂志社回到家,只看见一个男生也就是安然站在门口拖着行李箱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
我愣愣的看着我完全不认识的这个男生,安然,把视线转移到他手中的纸条,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字迹。
冬阳的字迹。
我没等他说出一个字就抢过他手中的纸条。他在旁边小声的说,你是冬阳的那个朋友吧?她让我把这张纸条给你看,并说让我和你合租。
他在那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这张纸条上的每个字,心如刀割。
to海余
海余,我要暂时离开这里,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辈子。
我陪你有七年了,让我走一会儿不要紧吧?
别联系我,你也联系不到。
把我忘记吧。
——顾冬阳
她就这么走了,猝不及防。
3.
冬阳现在已经入眠了吗?还是在和我一样熬着夜疲惫的麻木的在电脑或是前受着夜里的蚊子叮咬?
不能吧,冬阳是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她会做出自制的香包来驱赶蚊子的,使得我们夏夜可以安静的睡去,没有扰人的嗡嗡声,唉,她走就走,还把剩下的几个香包拿走了,让我受罪。
埋怨着她,却很想哭,鼻根酸酸的,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就可以这么走了,这么果断决绝的走了,给我留下的就是七年的回忆和张破纸条呢。
抠门死了。
想着想着就一头睡了过去,咖啡还没有喝,文章还没动一个字,风扇还没关,现在是凌晨3:42。
做梦。
梦见了大学时候的我和冬阳,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时候她是经济系的,我是中文系的,在一个寝室,班级隔着很远,和我们一个寝室的有个招人烦的家伙。
通俗的说,就是白莲花,名叫何芯。
我们青春有朝气,她则为装X而嗨皮。
冬阳狠狠的用眼神剜她一眼,骂,她娘了个X的,跟老子抢人?
我疑惑的看她一眼,问她怎么了。
冬阳愤愤地说这个何芯勾搭上了她男神。
边说边咬着指甲,很愤慨的样子。
然后得剧情就很简单很狗血啊,冬阳报复何芯,何芯装可怜,男神相信何芯骂了冬阳,冬阳一伤心然后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最后何芯和她男神在一起了。
4.
早上醒来时已经正午了,手微微的出汗,好像有点低热。关掉风扇,拿起手机,未接电话12个,短信23条, 微信45条消息。
眼皮一跳。
是墨染催稿。
我无视掉那些数字,又给冬阳打了一次电话。
边等着边咳嗽,什么时候应该买些药了。
等了许久,那个什么sorry一出来我就挂了,关机。
细数,在她离开后给她打了55个电话。
都是未接。
心情莫名烦躁,打开电脑,鼠标不好使。
砰的一下就摔了鼠标,在那不知道生什么气。
鼠标直接停顿在那。
一时坐在床上,无聊,愣了半天还是决定继续码字。
突然想起墨染的话,像你这样的作家就是吃睡写稿子,除此以外你都不能干什么。你的花信年华就葬送在浮肿的眼袋和没有光泽的皮肤。
我说没事,有冬阳陪我一起葬送,还有,你这句话是个病句。
我起身,找安然。
安然摆弄着他的笔记本,我拍一下他的肩,他吓一跳,转头问我怎么了。
鼠标不好使了,喀,你帮我修修?我说。
安然耸耸肩,走到我电脑那,他说,你鼠标的线掉了。
诶?我一愣。
哦,那可能是昨天栽倒在床上睡过去的时候把线碰掉了。
安然连好线,我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问安然,你和冬阳认识多久了?
安然淡淡的说,六年。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我抿抿嘴唇。
安然苦笑。
5.
洗了几把脸,水从指尖流下来,淌到手肘。
几滴水溅到衣服上,溅到镜子上。
恍惚中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莫名的有些陌生。
诶,自己不是已经过了无病呻吟的年纪了吗?
拍了拍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
本想直接泡袋方便面然后去码字,却看见安然在客厅看电视,重要的是,茶几上摆着炸鸡和啤酒,我眼睛一亮,凑上去,问安然,
欢迎,咳咳,我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嗯。
我不客气的瘫坐在沙发,拿起一个鸡腿就啃起来。
安然看着电视中矫情的女主角,突然说,海余,你听我的故事吗?
嗯?
我看着安然认真的神情,又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鸡腿险些掉在地上。
倾诉什么的不是应该在晚上吗?带着烈酒与烧烤,相处了好久的知心朋友。
这剧情不对啊。
但我还是对他说,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安然喝了口啤酒,眼神黯淡一下,说,我喜欢顾冬阳。
鸡腿真掉在了地上。
咳咳,什…。。么?
我惊呆。
安然苦笑一下,你信不信我比你都了解顾冬阳?
呃……相信……
我捡起鸡腿。
我和顾冬阳在高一认识,她在大一喜欢上的男神。
安然大二的时候喜欢上的她。
关于冬阳和安然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也不想去猜。
6.
在凌晨1点左右拼命写完稿子,立马把文件发给墨染,电脑关了后趴在电脑桌上索性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惊醒,做了一个噩梦,梦的内容已经忘记,醒的时候隐隐约约摸到脸上的泪痕。
窗外一栋栋的高楼下闪烁着霓虹灯,对面还有稀稀疏疏的灯光和一轮明月。
给了我微弱的光明。
我借着月光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晃晃脑袋,听到安然正在打电话。
我蹙了蹙眉,这都几点了,他会和谁聊天?
听的出来,嗓音放低,但他说了顾冬阳这三个字听得真切。
挑动了接近崩溃的神经。
脑子好像是突然蹦了一下,失去了控制能力,开门,惊愕的看着安然。
安然看我开门,把电话挂掉,看了我一眼,关上他那屋的门。
是不是最近太敏感了?
回到卧室看着电脑还在看着,几个小时不动的电脑已经黑屏。
你荒芜了人生,我荒芜了梦。
我们的青春如此浑浑噩噩如此嚣张如此带着锋芒拥有着无比干净的笑容和面庞 。
我们敢在半夜在家打开音响放肆的跳舞敢在没有车的时候轧马路敢在某个餐馆专吃霸王餐敢在雪地里躺下让冰凉的雪水流在脸颊。
我不想让你在青春中默默无闻放低姿态,不想让你在青春中安静透明没有存在感,当长大了你有了这么的回忆你会后悔。
我在电脑上迷迷糊糊地打下这么一串话。
7.
安然给我买了一盒止咳片,伴着水喝下后嗓子还是隐隐的不舒服。
我试探的问他,你昨天半夜给谁打电话啊?
安然瞥了我一眼,没谁。
哦、咳咳。
电话响,我不耐烦的接过电话,
喂,你谁?
我是墨染。海余,你看看你能不能出一本新长篇,先在杂志上连载。
我挑挑眉。
可以啊,不过先见面谈价钱。喀喀。
那边的声音似乎开朗许多,好,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等你。
嗯。
我披上外套,梳梳头发就出门,我到咖啡馆的时候墨染也才到。
墨染笑笑,我坐她对面。
海余,你又瘦了?
我白了她一眼,笑了一声,是啊,羡慕吧。咳咳。
墨染说,这次的小说要看质量,公司的意思是先让你写出个几万字,连载到杂志上,然后再停止连载,把后面的写完,质量好就可以给你出书。
我点点头,问,具体呢?咳咳。
墨染不说话,关切的问我,
海余,你怎么了?经常咳嗽。
我摇摇头,没什么,咳咳,只是感冒而已吧。
墨染看着我,说,你这不像一般的感冒啊,你姐姐墨染我,可是学过医的。你咳嗽多久了?
墨染开玩笑似的说。
我皱皱眉,但还是回答她,好几周了。
墨染脸色一变,盗汗吗?
什么?我看她紧张的神色,也紧张起来。
你这个状态怎么那么像一个病……墨染低头。
我静默。
咖啡端了上来,两杯摩卡咖啡。
什么病?我问她。
墨染突然抬头,瞪大眼睛,海余,你可能得的是肺痨!
我正想喝一口咖啡,肺痨?什么鬼?
就是肺结核!墨染咬紧唇。
8.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我,你在一个月前和谁经常接触,他是你感染肺结核可能性最大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说了一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名字。
顾冬阳。
消毒水的味道实在是刺鼻,我厌恶的捂上鼻子。
这可能是对医院最原始的恐惧。
害怕死亡,害怕一事无成的离开。
一个月前,我宅在家,不出门,吃喝睡写稿。
顾冬阳,是陪着我吃喝睡写稿的人。
就算我和安然,都不常接触,连说话更是少。
我躺在病床上。和我一个病房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看起来也16岁左右的样子。
住进医院以后,都是在挂水吃药。
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目光呆滞眼神放空。
原来,冬阳不仅只给我留下了七年的回忆和一张纸条,还有肺结核这种病。
隔壁床的女孩很喜欢说话,一直跟我说她的事。
她说,大姐姐,我有一个和你这么大年龄的哥哥哦。
嗯。咳、
我垂眸。
她又很难过的说,本来我哥哥有一个女朋友的,可惜他一个星期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哦。你哥哥是谁啊。
她摆弄熊玩偶,说,我哥哥和我一个姓,叫薛皓轩。
哦。咳咳。
等会!
我脑袋一震,这个名字,不是冬阳大学喜欢的那个渣男嘛!
那你哥的女朋友是谁?
我叫她顾姐姐啊。唔,我在医院住了好久好久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走啊。
女孩又自言自语起来。
9.
安然来看望我。
他戴着口罩,拿着一封信。
交给我。
我看着雪白的信纸上蓝色的像花瓣般的字迹,能想象出顾冬阳在阳光下认真的神情,一笔一划的把字写到纸上去。
to海余
海余对不起。
我草草的收拾行李没对你说明原因就离开你。
我是去找薛皓轩了。
你记得他吗?那个我大学喜欢的男孩。
那时你还骂他是渣男。
我去另一个城市找他,他被何芯骗走了不少钱。
而他出了车祸的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上。
我只是轻微脑震荡,但医生又检查出了肺结核。
呐呐,海余,别为我担心哦~
这种病其实蛮好治疗的。
你等着我,我病好以后一定会去看你的。
那时候你给老娘怎么说也要出一本书什么的!
唔,护士催我睡觉,我先不写啦~
一定要等着我!
——顾冬阳
泪落到床单,也像是花瓣一样。
10.
陈海余之墓。
顾冬阳围着白色的围脖,雪花落下来落到她的鼻尖上,融化成一滴雪水。
“天气好冷。嘶。”
顾冬阳拿起一束假花,放在墓碑前。
11.
“嗳,你叫什么。”
“顾冬阳,照顾的顾,冬天的冬,阳光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