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黑的孩子

夜很深，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点的火光在闪烁。传出阵阵的尖叫和哭声。大火贪婪是吞噬着屋内所有的一切，噼里啪啦，像一曲无字的歌谣，屋子剧烈的摇晃，不停的发抖，最终挡不住那红色的花，重重的坠落，哗——女孩尖叫：妈妈！可却来不及躲闪一个浑身是火的柱子的坠落。女人推开了女孩，被压在了柱子下……女孩本想去救妈妈，可是害怕了，再看看自己好看的裙子，怕烧坏了它，伤害到自己，只是懦弱的在一旁哭喊，躲闪着火……

“妈妈，妈妈……”蒋小帘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乱蓬蓬的短发，空洞无神的眼睛有些慌乱，苍白的脸颊上沁上了细密的汗珠。无奈的摸了摸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又做这个噩梦了。门被打开，爸爸端着一杯水走过来，看见蒋小帘苍白的模样，有些奇怪：“小帘，你怎么了？”蒋小帘走下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事做了个噩梦。“又做那个梦了？”爸爸的声音有些沉默，蒋小帘不小心突然呛住了，手轻轻的把杯子放下，咳嗽了几声，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了声：到点了，我上学去了。用梳子梳了几下乱蓬蓬的短发，洗了吧脸，穿上外套，背上书包，走出了家门。

蒋小帘无比的恨自己。她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爱美之心’，当时，不敢去救妈妈，一半因为害怕，另一半是因为怕大火烧坏了自己的新裙子——那时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次大火夺去了妈妈的生命，也让蒋小帘陷入自责和痛苦。久而久之，蒋小帘怕了黑。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是黑夜，很黑很黑，没有人来救她们，她想给爸爸打电话，可是电话被大火点燃，彭的一声爆炸了。妈妈把她推出了门外，任她一个人在黑夜里迷茫。从哪个时候，蒋小帘剪了短发，再也没有穿过裙子。





中午吃午饭，蒋小帘不像回家吃了，掏了掏兜，买了一份盒饭，毫无形象的吃完，准备找事情打发这个漫长的午休。无聊的找来一张银色长方形的手工纸，叠了一个小船。蒋小帘不是什么心灵手巧的姑娘，像折纸这样的技术任何一个女生都会，蒋小帘连飞机都不会碟，唯一会叠的就是小船。那是妈妈教她的，蒋小帘很认真的学，最终也只会叠了这一个，对于蒋小帘来说，这个不仅仅是一种折纸艺术，还是妈妈留给她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用心的去叠一个船，船的造型很精美，颇有几分模样，蒋小帘满意的笑了，看了看那个船，把它放在了口袋里。


又是一个晚自习，蒋小帘有些犹豫的看这眼前的黑路，爸爸还没有回家，他在上班，只好一个人走。一步一步都是艰难，像是回到了某一个场景。似乎，前方还泛着细微的火光，还有阵阵绝望的尖叫和哭泣，还有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推出了门外，外面是一片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勇气继续走，只见到一抹白光闪着她的眼睛，摩托车急速的转了一下，才化险为夷，车主怒气冲冲的下了车：你想死啊！蒋小帘扭过头，飞快的跑走了。蒋小帘只是感觉膝下一阵疼痛，用手机一照亮，发现有一道口子，那个是被摩托车滑到了，正在检查着自己的伤势，手机却因为没电自动关机。心一沉，空洞的看这黑暗。她很不争气的哭了，想妈妈了。

妈妈，你知道吗，我多想你，我错了，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些，为什么当初不去救你，而是在害怕自己的新裙子会烧掉，会受伤。妈妈，快回来吧，天堂再好，也没有家好啊。

蒋小帘的口袋里泛了一点银光，很微弱，但是还是被蒋小帘发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个东西——她上午叠的船，那光潺潺的向船里流动，流向口中，柔和的银光，环绕着蒋小帘还挂着泪痕的脸颊。那光虽然微弱，但是对于蒋小帘来说，这是最明亮的光。光慢慢的向上，形成一个人形，只有手掌大小：长长的头发，甜美的面庞，有些羞涩的笑容，像极了当初的自己，还穿了一身银色的纱裙，身上散发着美丽的光，特别是眼神，和妈妈神似，她有些呆了，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轻轻的触碰那个小人，却感觉有气体在手中流动。

“你好，我叫银子。”

“银子……”蒋小帘抱着受伤的膝盖，有些惊愕的看这眼前的小人。
银子，那时妈妈取给蒋小帘的小名。


蒋小帘慢悠悠的在黑路上走着，突然发现黑路不是那么可怕了，在空中飞的小人给她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在质疑自己的眼睛或者神经有了问题，但是她却不想去证实，她宁愿银子是幻想出来的，蒋小帘死死的盯着银子的眼睛——和妈妈一样的眼睛。

回到家，蒋小帘匆匆趴了几口饭，飞快的回到房间，反锁上门。激动的把银子从口袋里拿出来。她趴在书桌上，像是倾吐一样，把这几年的伤心难过和酸甜苦辣都像银子倒了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银子有这样亲切的感觉，她就是她幻想出来的。想到这里，蒋小帘就有一点点的失落。“你是真实的吗，还是我自己太想妈妈了，幻想出来的。”蒋小帘孩子气的问，银子笑着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淡淡的银光洒下来，“我不是你幻想的，我是真实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银子的话像是一个定心丸，让蒋小帘不再那么失落。
那是蒋小帘在妈妈去世以后，唯一一次会心的笑容。



蒋小帘不再那么怕黑了，因为有了银子的陪伴，她可以一直和银子说话，但是别人都是看不见银子的，只有她可以，这让蒋小帘很开心，银子的话是对的，只有她可以看见银子，可以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银子。
今天的路程显得有些沉默，蒋小帘每对银子说什么，银子也感受到了蒋小帘的沉默，打开了话题：小帘，你怎么啦？蒋小帘谈了一下气：今天是我的生日。银子疑惑，调到蒋小帘的面前：生日为什么唉声叹气的？蒋小帘沉默了一会，良久僵硬的说了一句：我不过生日。银子笑了笑：哪有不过生日的？蒋小帘低下头不语。
回到家，家里的客厅上竖起了一个条幅，印着：生日快乐，饭桌上是一个大大的蛋糕，蛋糕用红果酱歪歪斜斜的写着：16岁生日快乐。爸爸笑的灿烂，为蒋小帘带上了生日帽子。蒋小帘皱了皱眉，目光转移到了蛋糕上跳动的火苗，心里更是反感。冷冷的拿下了帽子，吹灭了蜡烛：我说我不过生日。想转身走，再次停下：还有，那条你那个‘老婆’给的裙子也放在你那里吧，放在沙发上我都碍眼，我说了，我不过生日，不穿裙子。

重重的关上门，想闭上眼滑在门下，可是一进门，却看见了银子脸上洋溢的微笑手中有一块小小的蛋糕：生日快乐。蒋小帘愣了几秒钟，想说什么，却被银子打断了：没有蜡烛，也没有火，更没有裙子！蒋小帘闪开了银子，“我不过生日的，我要看书了。”
“你还要逃避多久？！”
蒋小帘正在翻书的手停住了。“你为什么不过生日？为什么不穿裙子，你这样的悲伤，这样的逃避，会换取你妈妈的生命吗？能让时光倒流吗？能让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消失吗？”银子咄咄逼人的问题，像是利剑一样穿透了蒋小帘的心。
是的，蒋小帘是在逃避，是在惩罚自己，她想减轻自己的罪过，想忘记这个事实。“别说了……”她沙哑着说，“我偏要说，蒋小帘，你真的认为……”银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小帘愤怒的打断：“认为什么？认为是我害死了妈妈？为什么不过生日？为什么不穿裙子？如果我没有那样卑微的爱美之心就会去救妈妈，人都说儿的生日是母的受难日，到我这里又多了一条，儿的生日是母的祭日！”
蒋小帘尖声哭泣，银子轻轻的飞在她的面前：蒋小帘，振作起来好吗？将小手贴在她的脸颊上。蒋小帘红着眼看这银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生日快乐。”银子淡淡的说。



“啊呀，完了，我的数学考试考砸了。”蒋小帘抱怨的说，银子抿嘴一笑，蒋小帘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小人真好，像妈妈，像知己。一路上欢声笑语，完全让蒋小帘放松。“银子，你听。”蒋小帘警惕的竖起耳朵，“你又听到劈里啪啦的火烧声音了吗？”蒋小帘说，银子抬头，“没有啊，你听错了吗吧，太敏感了，走，上楼吧！”银子笑着，蒋小帘放松：嗯，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蒋小帘只是觉得心很沉，每一个台阶好像是刀子拉着她的心。“有味道，没有发现吗？火烧的味道……”蒋小帘说，“可能是今天社区里活动房鞭炮吧？”银子没有在意，她有些想去和社区里的人一起去参加活动。“也许吧……”蒋小帘忧心忡忡。

烟味越来越大，蒋小帘觉得一定有事情发生，迟迟不敢开门，怕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点，一点，门慢慢的打开，从里面传出了火光……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像是鬼歌，在蒋小帘的耳边环绕。她剧烈的抖起来，她一时到了：爸爸！爸爸还在里面！
她说着，可是好像移不动脚，似乎回到了七年前，她不敢去救妈妈一样。不，她不能再次犯错误了！她飞奔过去，呛人的烟在她的鼻子萦绕，她被熏出了眼泪，一根柱子被火点燃，掉了下来，蒋小帘飞快的闪开，大声的传着粗气，惊恐占据了她的心。她意识到，这是晚上，还是那个漆黑的夜晚，七年后她的爸爸也是在黑夜里死亡。无人相救。
那就让她和爸爸一起走吧，可以去见妈妈。她一定要告诉妈妈，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快乐的生活下去。眼看着那个大柱子倒了下来，蒋小帘没有动，只是闭着眼，嘴角还有笑，像是一种解脱。
哗——
一道耀眼的银光挡住了蒋小帘，银子的脸上有泪水，她还感受到了银子身上温暖的气流：蒋小帘，你傻了吗？！你在干什么！
“让我死！让我死！”蒋小帘大声叫，想去跳入火堆中。


“蒋小帘，你的存在不是死亡，是幸福的生活，你妈妈救你是为了什么？不是让你自责，不是让你心里有阴影，是让你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去死！”银子温暖的气流在隐退，流动的有些焦急。

“蒋小帘，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蒋小帘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睁眼，模糊的看见洁白的墙，还有一股浓重的药水味。“醒啦！醒啦！”一个护士尖叫到，蒋小帘模糊的睁眼，看见了一行陌生的人，卡卡卡的为她拍着照片：“您好，我是XXX报社的记者，听说你一个人孤身闯入火海，去救了爸爸，还救了邻居的小孩，是真的吗？"“你好，当时你又害怕吗？”……各种问题和闪光灯让蒋小帘头疼。
她这是在哪里？医院吗？对了，火灾，爸爸，爸爸呢？她艰难的开口：我爸爸呢？一群医生赶走了那些记者。一个女护士轻柔的说：小英雄，你的爸爸很好，没事了。她有些迷惑，小英雄？突然，看见了电视里正在播的：16岁少女勇敢闯入火海救人，4家人获救，并且救了自己父亲。
她摇着头，不，不是她，是，“银子，银子……”她轻声呼唤，猛地想起了什么，拔下了手上的针，疯狂的跑了出去，不顾身后人的呼唤。

“银子，你不能有事，有事我怎么办，爸爸没事了，我也没事了，你也要没事啊……”蒋小帘带着哭腔，一路狂飙。
“你说过的，我要好好的活着，你也要好好的活着，你不能抛弃了我自己走了……”
她跑到了熟悉的小区，却发现是很陌生，她住的那栋楼被封上了。她偷偷的溜了进去。她哭着扒着被烧焦的板砖和东西，手指被磨破，流出了血。“银子，银子，你回来，你出来，你不要吓我！”她尖叫着，“没了你我怎么办，我怕黑，我怕黑啊。”“你还要给我过生日呢，那个蛋糕太小了！我不喜欢，你给我过啊……”
胡乱用手一扒，却发现了一张被烧的有些模糊的纸。
蒋小帘哽咽的擦干眼泪，可无奈眼泪一直在流，抽泣着看了看那张纸，惊奇的发现，那是她叠小船的纸！上面写了一行娟秀的字，虽然有些模糊不清：


“蒋小帘，好好活着。”




蒋小帘失魂落魄的在路上走着，突然发现了天黑了。
她没有那么害怕了，想回家，可是却忘记了家的方向。






怕黑的孩子，你是否也迷失了回家的路。

Children are afraid of the dark, whether you also lost the way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