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裴篇
1 她是我心中另一片风景。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骑着山地车在马路上等红绿灯转绿。
她安静地停下来，一只脚撑着地面，纯白的书包和斑斓的山地车形成落差。细细的魔声耳机是红色的，巧妙的绕过书包肩，最后淹没在她鲜明的肩线。她看着红绿灯，貌似在数着三二一，面庞清秀，只是那天的逆光有点模糊。
她穿着男生的制服，有及腰的长发，那样瀑布一般披散下来，柔软乌亮。别问我现在为什么还记得她那时候的样子，因为那时候的她不可一世，星光闪闪。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只是脑子里被一句话不断的刷屏：这女生怎么可以那么好看？这么好看？然后灯转绿了，她骑了山地车向前面骑去，背影变得愈来愈小，最后看不见。
没有戏剧地回头，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那个呆呆的我。没有看见我为了她停在原地那么久，尽管我不是和她一个方向。
也许是天上的星辰一样吧，靠的那么近，其实却隔了几万光年。
但是她的面容总是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我的梦里，挥之不去。后来我看见一条微博，上面说，如果你看见一个人，只有一面，但是却忘不了。那么你就是喜欢上她了。我像被一下子戳到了死穴，急急忙忙地关掉了它。我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你不会喜欢陌生人的。那个女生，你不认识啊。怎么可能呢。今晚好好睡，今晚好好睡。
无济于事。
我还是梦见了她，梦见了她倔强的背影和及腰的长发。我根本，忘不掉。这是传说的一见钟情吗。可是，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谈何喜欢。醒来之后，我想到这里，笑了笑自己。然后开始拉开书包的拉链安静地做作业。后来拿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心终于平静了些。我安抚自己，好了夏裴，你要好好学习了。
不许再偷偷地挂念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生了，不许再为了她辄转反侧了。你要忘记她，忘记她。但是当我踏入一中的门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她。天知道我那时候心跳得多快，但是她不知道。
她在一辆名牌车里，面容冷漠，剪掉了及腰的长发，变成了短发。一切，都变了。她坐在里面，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看着那辆车，呆了几秒。然后我忽然的，就想起一个电影里的一个片段，是很久以前的老影片了。那个片段，是这样的：
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但是他不肯放弃自己的艺术事业。而女人最终被父母说服与他分手，理由是他没有本事。后来那个男人问她，什么叫有本事的人，养得起你的人，还是爱得起你的人？还是，可以让你骄傲的人？那个女人说，但是你现在根本连你自己都照顾不了，你根本就不愿意去为了我改变你自己，放弃你的骄傲！
他们在站在路灯下面， 路灯明明灭灭，像他们将要走到尽头的爱情。
然后那个男人沉默了很久，说好，我成全你。继而决绝的向前走去，无论女人怎么哭喊也不回头，最后那个女人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的时间，是在去找她谈判的一个小时之前。那封信说他愿意为她放弃艺术事业，愿意去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他会尽一切努力去取得她父母的认可。但是一切都没有了，都没有了。那个女人抱着他曾经画过她的面容的画痛哭。在电影的最后，女人最后再次见到了男人，那时的男人开着一辆名牌车，再没有当年的稚嫩，只有坚毅和冷漠。
然后她看着他开着车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她说， 既然你已经到达新的彼岸，余生，就请你好好珍重。最后戛然而止。
她从名牌车里出来，双肩包变成了斜肩包，我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觉得她变了。她一如既往的美丽，但是她那种不可一世，可以让所有人为她付出一切的那种强大的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她一直走在我身后，推开同一个教室的门，把书包放在同样的位置。然后她淡淡的笑了笑，伸出手向我介绍她自己，“很高兴，我们是同校同班同桌，你好，我叫肖子安。”
我伸出手去，说我叫夏裴。随后放开。她的介绍带着一点疏离，而在班上的自我介绍也一样。然后我问她，你以前是不是有过很长很长的头发？她的眼里闪过一点惊喜，而后很快消失掉了。然后她第一次露出八颗牙齿，笑得很灿烂的回答我，是啊。
她是愿意和我交朋友的，起码是不抵触我的，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想。然后我也笑了，笑的很开心。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那么那么的美好，就像从来就没有过黑暗。开学后，我拿着了新书走在取车的路上，碰巧她和我同路，一起走过钢琴社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风猛烈的灌进来，她的黑色风衣被吹起来，像将要飞翔的燕尾蝶。然后她回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言简意赅的话语。
过了三四秒，她向我挥挥手，说，走了。原来她看到了站在停车场的父亲，她说，夏裴你住哪啊？我报了我家的地址。然后她带着点失落，朝我笑了笑，然后说，好可惜啊，不同路。我摆手，说没事的，我有自行车，那也是车。然后她又笑了，这次没有之前的勉强。
这是她第三次对我笑。
我把书包一把丢进车筐，却忽然想起她的那句话。
“以前我练钢琴，练了十二年。”
看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苦笑了一下，可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像是失去了挚爱的宝物。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去，如同秒表，在不知不觉地流逝，扼杀掉每个人的希望。子安终于开始和环境和解。也许还没有漂亮的打个平手，但那只是时间问题，而我成功地成为了她的好朋友。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也算是蛮成功的。
2 你让我沉沦。
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喜欢你看着考试题目皱眉的样子。
喜欢你跑步的时候风扬起你短发的样子。喜欢你的一切。
哪怕它们并不是因为我。
体育课上。不知道为什么子安的手机一直在响。我推推她，示意她去接电话，老师我来应付。她漫不经心的滑了接听，几秒之后她脸色苍白，把长袖校服系在腰上，像一阵风一样席卷过操场，飞奔过每个人的身旁。她的速度很快，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她原来那么擅长跑步，但我知道她是那样风风火火的女子，自由不受拘束的女子，如野蔷薇一般，让人沉迷。我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事实——嗯，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在之前姓名不详，地址不详的时候我就已经为她辗转反侧，如今上天给我这个机会，不是暗示是什么？
或者……是让我放手。
今天是我们班的级赛，参加篮球比赛总是各路男生吸引女生目光的好方法。而我只为了好好打球。我看向子安的方向，默默地想着一件事。
向宇拍拍我的肩膀，惊醒了我：“想什么呢，今天篮球比赛，我们上场。”“行。”我答应着，等等……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该死的，怎么想不起来？我甩甩头，努力想要自己回想起来，却还是失败了。算了，先安心打球。
篮球赛很激烈，几乎和十班不分上下。到最后1分钟，我们还是17：19。而17却是我们。“这里！”“夏裴！接着！”“加油！”“夏裴加油啊！”“……”周围的加油声此起彼伏，当我接到球的那一秒，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子安平静温柔的侧脸，想起她走之前对我说的那一句“好好打比赛”。
我奋力一跃，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如我所愿，三分球逆转了整个局势。全场沸腾了，主要的是我们班。我没有想要多么耀眼的光芒，我只想给子安一个拥抱。
全校那么多人为我呐喊我不在乎，那么多女生对我崇拜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子安的笑容，在乎她的皱眉，在乎她的一切。心里这样想着，却恍惚的意识到，我夏裴，喜欢她吗？喜欢吗？喜欢吗？喜欢？
最后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我穿过汹涌的人潮，拿起书包飞奔出体育馆，我想去找子安。找到她，说清心意。子安一般不会来这些那么多人的地方，她说喜欢自己安静的呆在一个地方好好看书。
阅览室？对！我爬上六楼的阅览室，等看到她的身影时，我已经精疲力竭。她靠在书架上，翻阅着书籍，阳光透过书架的缝隙洒在她的侧脸，她的长睫毛一扇一扇地，像极了蝴蝶的翅膀，她如一只五彩的蝶，缓缓飞进了我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并在那休憩。也许我不知道怎么描绘那个安静美好的画面，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我想和她在一起，如果可以，共度一生有何不可？
当我终于调整好呼吸，走向她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看到了我。“夏裴。”她略带惊喜地喊出声。 “嗯。”我应了一声。我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她，“子安，我喜欢上一个女生，要怎么告白。” 她停下翻页的动作，满眼笑意地看着我。
-“这样啊……把心意如实告诉她就好了啊。”
-“我第一次告白……你教我吧。”
-“好吧。”
-“你就这样说，嗯，同学，你介意我当你的下一任男朋友吗。”
-“你介意我当你下一任男朋友吗。”
我复述。她点点头，向我做出“出发”的手势。
-“去吧，勇敢的少年。”她为我鼓劲。
-“你介意我当你下一任男朋友吗？”
她点点头，“对呀，就这句话。去说给她听。”
-“说过了。”她疑惑地看向我。
-“说了两次。”
-“肖子安同学，你介意吗？”
她抬头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眼睛里有我无法抗拒的光芒。我两手撑着书架，低下头，喃喃低语。“子安，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如同一片湖蓝色的天空。我看着她的眼睛，几近沉沦。却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口。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风从窗外扬起了尘埃，如同几亿光年风化的颗粒，飘扬，落下。
时光若止。
就那么几秒，我却想起了子安的一切。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生啊，从来不走寻常路的女生。
上课趴着睡觉却能保质保量完成作业的女生。画画很出色。喜欢chole的衣服。喜欢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安静地待着。她张扬，但是不跋扈；她出色，但是低调；她不完美，但是……我却为她沦陷。
我为了看她的侧脸，在上课的时候回头好几次。有几次四目相对，她也只当作是不经意，递过来一张纸条让我好好听课，不要分神，还画个可爱的吐舌表情。看着那张纸条，我忽然想起一句诗句。“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我回过去，字迹有些许潦草，不知道子安，那时候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呢？“我已经沉沦至此，为何你还无动于衷。”那张纸条，最后被子安放在了哪里，收藏或是丢弃，我都不得而知。
“夏裴。”我看着她。“我看见过你拒绝女生。”
拒绝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说，如果不是想要一个明确的未来，就没有必要在一起。”我点点头。她却低下了头，像是有些悲伤地问我：“那么，夏裴你的意思是？”我沉默了几秒，转而明白了子安的意思。“子安，你抬头，看着我。”她看过来，眼神却躲闪。“我是认真的，无论是现在，以前，还是以后。我都喜欢你。至于那个未来，如果我有机会与你携手共创，我荣幸至极。”她惊讶地看着我，得到我坚定的点头之后。她像是放下心来，笑意如春。
3 来日不方长
以后的我们，会有一个很明亮的未来吗？
我会和你结婚吗？
我们会养一只很好看很听话的金毛吗？
会有孩子吗？
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一个星期之后的月考我完美落败。心情低落得不行。大学好像有点远了……正想的出神的时候，有人忽然拍了拍我肩。“谁啊？” 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刚好说出这个疑问句。
她含笑地看着我，很明亮的眼眸，像是从未暗淡过。“今天不想坐车回家。” 她推着一部山地车，站在我面前说。
还是以前那部山地车，依旧那么闪亮。
“可是不是不同路吗？那你…” 我说到一半，她就打断了。
“是坐那辆车不同路，其实我骑自行车和你有三分之二是一样的。一起走吧。快下雨了。” 她解释道。然后那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她撑着一把格子伞，看着斑马线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看着她的侧脸，然后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一个ＡＰＰ。于是我翻开我的手机，那个事项还在那里。
10月24日。距离第一次遇见她那天的时间已经有１０１天。
她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笑着问我，在想哪位心上人？我说没有，就算有也是你啊。当然，后面的那一句只能留在心里。接着她像是看穿了我，笑的十分奸诈。“好了，走吧。绿灯。”她说。
我跟着她，没有去看红绿灯到底有没有转绿，我就这样万般的信任她，甚至超过信任我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看绿灯，没有看清前面是否有人会闯红灯的倾向。
如果不是我那么信任他，如果不是我喜欢她。
如果……如果是我自己一个走的话，我会看。我会再三地看。
因为我不信任他们，但这次我如此的信任她，只因她是我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罢了。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害了她。当她再转过头看我的时候，我正好也看到了她，和她身后的大卡车。
“子安！”我大声的喊她，想让她躲开，她从我慌乱的眼眸中看到了卡车的倒影，可是她的眼神里，竟有一种无所畏惧。卡车司机拼命的打转方向盘，但没有办法避开，然后大卡车撞上她，她像一颗尘埃一样，被风扬起，然后自然落体。而后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开始看不到她的身影，迷迷糊糊的触感都开始失踪，我却开始不断地怪罪自己。
怎么会呢？夏裴。那么多次，你走过那条路那么多次啊。那么多卡车你都越过了，为什么不能保护好她呢？为什么让她走前面呢？你到底为什么那么信任她？你是男生啊，怎么可以呢。她怎么可以死呢。我想着想着，就开始慢慢的绝望。
对不起。我根本就不应该问你有没有长发，我根本就不应该答应你和我一起走。我根本就不应该喜欢你。如果没有问她是否有长发，她就会像以前一样，被父母保护得好好的，坐着宝马不是和我出来与这个世界抗衡。是的。夏裴，你是配不上她的。你是配不上的。像她那样的女孩子，而你这样的扫把星，只会带给她灾难。
眼前一片混沌。当我终于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有人推门进来，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我听到那个人是个中年男人，隐约说着什么医药费全包，但一定要治好，而后他在我旁边的床上抱走了一个人。我不知道那是谁。我只知道，那天以后，我旁边的床位，就再也没有人躺过。休养好之后，医院外的天显得特别白。
然后我从窗口看到了她头绕着纱布，目光呆滞的望向远方，被人推着。
接着我看着她被推出医院的大门，我心中涌起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追她回来，跟她说对不起。
不要走啊。让我向你说声对不起。等一等我，等一下啊。
我不是有意的，你骂我一顿吧，骂了我会好受点的，子安！
当我跌跌撞撞的跑到门边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我停住了。
然后我跌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我刹那的清醒过来。然后我回到了床上，
“夏裴，你还要这样出去害她么。你这个扫把星，你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了，说不定……她才最幸福。”
我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那部车绝尘而去。扬起的灰尘模糊了我的视线，或许是泪，或许是不甘。又或许，那么一点点的，舍不得。
后来我出院，上学，努力的学习和生活，不知道为了谁。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就像我和她从未遇见。
4 后来的我们
“你们活该。”多么尖锐刺耳的语句。
《匆匆那年》电影里面七七对林家茉这么说，我默默的念了一遍。
继而我的心隐隐作痛。
那少女，侧脸，微笑。
却不曾回首。
我记得她说。
“离散在风里，不见痕迹，尽管那么努力的在一起过。”
那么努力地在一起过。
关于一个人，我他妈明明那么努力过。
“这个世界到底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世界又不认识你 它是无意的。”
就让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在这里孤独到终老，你在那里情深至白头。
如果你问我 到底什么是爱 我会说 如果一个人 他明知道接近你会伤害他自己 却奋不顾身地向你跑来 那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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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1175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