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初晴,天还是雾蒙蒙的。小水洼里积满了令人厌烦的雨水,若隐若现的雾气弥漫在低飞的燕子振动的翅羽间。我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捏着那几块皱巴巴的零钱,打算找一家饮品店买一杯果汁慰藉一下我干渴的咽喉。
算了吧,忍一忍,避免不必要的消费吧,回家大口喝鲜牛奶更健康一些。于是我继续往前走。
路,突然宽阔起来,花花绿绿的商铺和娱乐性建筑沿街矗立,抽着劣质烟的小青年在路上无所事事地晃荡,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嗯,有点累,能快点回家睡一觉就好了。这么想着,我加快了脚步。这时途经一个网吧,我更是皱了皱眉头。对我们来说,网吧就是一个光怪陆离吞噬人心的无底深渊,是各色社会青年混迹的地方。
突然,不经意间,我的眼前出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我猛然一惊。真的是……不会吧,我真不敢相信,难道……!
恍惚间,那个身影的主人也看到了我,愣了愣,然后又开始和一旁的人谈论网吧里的各种游戏了。就好像,我,与他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过客一样。
“怎么了?别伤心了,我把事情搞清楚。”李志峰用一双成熟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他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止住了眼泪。李志峰很快行使班长之权,彻查之下,将“凶手”逮了个正着,并给我还了一个“公道”。
上课了,老师和蔼的在讲台上大力表扬李志峰的尽职尽责:“你们看,李志峰同学为了公正地处理班里发生的各种事情,连自己的个人时间也舍弃了,是不是每次都能把事情妥善解决,你们说李志峰是不是一个好班长?”
“是!”教室里四十多张小手齐齐鼓起掌来,李志峰腼腆地微微一笑。
几年来,李志峰作为一个舍己为班、任劳任怨的好班长,在班里树立了不小的威信,也深受我们的信赖与喜爱。尤其是,我们这些弱势同学,他总能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就像一把高大的保护伞。校运会上,李志峰表现得就更为出色了。
有一天,李志峰没有回来,我们以为他是请病假了,纷纷表示关心,不过也并没有太在意,同学们平时感冒发烧的很常见。
可是,李志峰今天没回来,明天也没回来,后天也没回来,大后天同样没回来。一个星期了,两个星期了,我们真担心李志峰是得了什么病住院了。我忍不住向周围的同学打听,可是一直都没问出结果。记得李志峰家离我家不远,我还打算找个机会去探望他呢。
某天的一节极其平常的语文课上,班主任说:“李志峰同学可能要离开我们班集体了。”
“啊?怎么会这样?”我们大眼瞪小眼,诧异极了。
“我还要继续找他家长了解情况。”班主任说。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我们的好班长一夜之间要离开我们了?转学?不像啊。
但是接下来有许多事情,令我们,至少令我始料未及。
他就是辍学了的李志峰,此刻他正穿着一套奇装异服,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弄成了稀奇古怪的发型。
“!@#¥%……&*~!”李志峰露出了一种令我感到心惊胆战的笑容,声音也变得粗鲁而流里流气。
不……不……我怎么也无法将这个不良少年和当年那个大公无私、勤勤恳恳的好班长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可,这确实是李志峰。同学老师对他的情况大加渲染,可今天若没有亲眼见到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曾经,你是个沉熟稳重的优秀班干部,可是我怎么也无法置信,我一向深通恶绝的这类混迹网吧、吸烟喝酒的不良少年中,也会有你的身影。
我的心中,岂止是五味杂陈。尤其是,昔日那些美好的景象历历在目,难以将那张流里流气、染发抽烟的脸,和维持纪律、为班争光是那张沉熟稳重、令人肃然起敬的面庞,安插在同一位同学的身上。而这位同学,是我们难以忘怀的班长。
“我知道班里某些人和李志峰私底下还有密切的交往,听好了,李志峰就是交上了一些社会上的狐朋狗友,才被诱使得过早走向了险恶的社会。我希望班里面,再也不要有人,步李志峰的后尘!”班主任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哽咽,我们从没想过班主任竟有一天会拿李志峰作为我们的反面教材,大加批判。
我难以想象,当时她挽留李志峰时多么心力交瘁,当得知李志峰最终还是离开校园走向社会时是多么惋惜痛心!
一切,就像一场梦。记得,校运会那天李志峰还来了。也是我最后一次在学校里看见他。
那天,他仍然保持了一个学生的精神风貌,只是染了一头淡黄色的头发,长长的刘海耷到眉角,身上穿着一件精神抖擞的纽扣韩版小西服。他的这身装束,与周围同学们男生的短发和黑白相间的校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许多人簇拥着他,但是他的神情似乎只是要跟学校做最后的道别。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用一些同学家长的话来说“彻底荒废了青春学业,要去当小混混了。”
每天总有那么多的事情发生,而且少了一个奔走的身影后,就泼洒了更多狗血。要不然,就是邹智羽和别人又打起架来,黄韵瑶打着劝架的理由故意被卷进来,然后朝邹智羽踢飞脚,让事情愈演愈烈;要不然,就是符昕诺抢我的英语书,我忍无可忍拿书扇了她一耳光,反被她的闺蜜围攻;要不然,就是黄韵瑶拒不交安全通知的回条,害的负责此事的副班长冯煊诺被老师骂一顿,或是英语老师叫数学课代表符昕诺做事,导致她既没来得及吃饭,又没来得及把数学作业送到办公室还遭到老师的严厉批评。
我总是设想,如果班长他没有离开的话,有一个威严的人来主持公道,也许班里就会多一些飞翔的白鸽,少一些弥漫的硝烟吧。
淡淡的夕霞,吹走了朦胧的薄雾。我们的班长,他已经又扑入了那个与我们隔阂的世界里了。
前方,是我的小区,我们同船渡过的学校。校墙旁边的低矮灌木更矮、更虚弱了,再也抬不起来了。
我要回家了。光怪陆离的网吧,在我身后渐渐远去。辍学的班长,也远去了,而且一去不复返。
我无法用世俗的眼光来规劝你,我无能为力。
班长,愿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