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

依稀记得我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是初夏。

工作原因，爸爸被调到这个小城上工作，我们一家离开了喧哗的城市，来到了这个恬静美好的小城，爸爸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愿意的，虽然一家人的生活有些改变，但是很快也融入了这个小镇上。
小镇上很美，开着各种的花花草草，民居都整齐的靠在路旁，每户人家窗前都养着好看的花，房子中间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道路，很干净，天空是蓝的，小河是清澈的，空气很清新。



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这个小镇唯一的中学。爸爸为了奖励我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这让我很开心。
由于学校离我家比较远，我很早就出了门。
还是早晨，小镇上有股淡淡的雨的味道，有一股清新的香，太阳刚刚升起，透过密密的云彩，折射出一缕美好的光。我推着车，慢慢的前行。小镇的花可真好看，每一家都把它们养的亭亭玉立，像是要出嫁的女儿。我
欣赏着它们美好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我自己已经迷路了。妈妈昨天带我来过学校的路，可是我今天忘记了，现在面对我有两条路，可能其中一条是，但是走错了可就麻烦了。
硬着头皮，我顺着一条路走了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丛淡雅洁白的栀子花。妈妈一向很喜欢花花草草，尤其是栀子花，妈妈很喜欢栀子花的淡雅清新。一时间忘记了要找学校，我完全被这美丽的栀子花丛给迷住了，很想去摘一朵给妈妈带回去看一下。我记得妈妈来到这个小城后有些失望的说：这里什么都好，可惜没有栀子花。
“你是谁？”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抬头，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一袭素雅的白裙，乌黑的长发用皮筋绑了起来，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只剩下一双好看的眼睛。“你好，我是刚来这个小镇的，我要去上学，可是迷路了，你知道怀少中学在哪里吗？”我问道，女孩愣了愣：怀少中学？你走错了路吧。“啊？”我难过的想，估计又要折回去了，“怀少中学要向南走，不是在这里。”她说，好看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谢谢你，”我道了谢，推车继续往前走，一不小心，车子倒了，压在了栀子花丛上。
“啊！”女孩叫到，飞快的扶起了车子，可是刚长出来不就的栀子花脆弱极了，被车子压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叫到，女孩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样好了，我赔你好吗？”我急了，害怕她哭出来，“没事，你不用赔了。”女孩的声音很淡，有些颤抖，虽然口罩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难过。“我妈妈说不能欠别人东西，我弄坏了你的花，就要赔。”我固执的掏着衣兜，不料忘记带了钱。她注意到了我的尴尬表情，“没有带钱吗？”“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赔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在哪里，我下午去找你。”我说。
她犹豫了一会，“我家就住在这里。”

“我叫，南栀。”


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早上的那个女孩好像印在我的脑海里了，怎么也挥不去，心里也有许多问号。“她为什么要带着那个口罩？故意遮住脸吗？还是有了什么传染病？”回到家，我吃了饭，从钱包里拿了些钱，匆匆的出了门。
我径直向早上我走的路方向走去，慢慢的，再次看见了那美丽的栀子花丛。南栀已经把它们再次种好了，它们经过南栀的巧手，再次变得美丽，虽然有的花瓣残缺，但是还是很好看的。“南栀。”我叫了她一声，南栀有些惊讶的回过头，好看的眼睛里闪烁着讶异：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我歉疚的看了看她手里已经坏了的栀子花，“对不起，把你的花弄坏了。”“没关系，有的还可以再种上去，虽然有的坏了。”她笑了笑，我把钱塞到她的手里，南栀把钱给我：我不要。“我弄坏了你的花，就是要赔。”“我不要你赔！”我和南栀固执的面对面，最后相视几秒，不约而同的笑了。虽然我看不出她的表情，因为她带着一个大口罩，但是眼里流露出笑意和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反正我是要赔你的，但是你不要赔钱，那我赔你什么？”我说。
“赔……”她机灵的眼珠转了转，“朋友。”
我想我现在真的要好好感谢那些被压坏的栀子花了，我笑了：“南栀你好，我叫章妍。”
醉人的夕阳洒在了栀子花瓣上，显得格外的美好靓丽。


我发现南栀很奇怪，比如她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可是从来不去上学，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没考上，但是她书柜上许多文学作品，还有很多写着娟秀的字体的练习题该怎么说呢？还有，我发现她从来没有穿过短裙或者短裤，衣服裤子都是长的，特别是长裙很多，而且脸上总是戴着一个大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只剩下一双眼睛。我问过南栀这些问题，南栀总是清淡描写，或者不回答、转移话题。而且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南栀的爸爸妈妈。久而久之我也不再问，但是我仍迫切的希望看到南栀的脸，并且知道哪些事情。

栀子花丛已经开的很美了，亭亭玉立，洁白又美好。“栀子花像你一样，南栀。”我说，“一样的好看。”南栀笑了，“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啦，”我说，轻轻从栀子花丛中摘下一朵栀子花，插到南栀的发间“真好看。”南栀羞涩的摸了摸头上的栀子花，“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吗？”“不知道。”“我出生在南院，然后南边正好开了栀子花，我妈妈就叫我南栀。”她说，“妈妈？”我问，“南栀，我从没见过你爸爸妈妈呢。”我伸手，想去摘掉南栀脸上的大口罩，南栀灵巧的躲开了，像一只轻盈的白蝴蝶。“好啦好啦，你该去上学了。”南栀有些语无伦次，这时候，南栀的外婆走了出来，笑呵呵的看这南栀：阿栀啊，你又要赶人家走啊，人家来一次，说不上几句话你就让人家走。“哪有。”南栀轻轻推了推她外婆。“外婆，我要去上学了，明天再来。”我为南栀打圆场。“以后常来啊。我们阿栀已经有好久没有朋友来看她了。”南栀的外婆伤感的看了看南栀，“嗯！”我说，最后看了看南栀，“南栀，我们一起去上学好吗？”像是恳求。南栀的外婆也看了看南栀。

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决定似的，南栀闭上眼睛，不太清晰的话语丛口罩里传出：
“好。”


“南栀你知道吗，你来我真的是太开心了，我们班的女生每天都在成群结队，只有我一个形单影只的，哈哈，南栀，我太开心了！你这么好看，很多男生都会喜欢你的！”我给南栀开着玩笑，南栀好像红了脸，轻轻挠了挠我：别闹了！“喂。”我一本正经，想去摘下她的口罩，“如果去掉你这个口罩你一定会很好看的！”南栀再次躲开，“好啦好啦去教室了！”

南栀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为她捏了一把汗，南栀的性格比较内向，刚进入教室的时候我感觉到她在发抖。“大家好，我叫南栀……”虽然看不见南栀的脸，但是我能感到她口罩下紧张的脸。“哈哈”不少人开起了玩笑，“妞，把脸露出来呀！”南栀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南栀……”我担心的看了一眼南栀，又瞪了一眼那些起哄的男生。“停！新同学的到来，就是让你们这样对待的吗？这就是让别人看见我们班的风纪吗？”还是老师的话管用，班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南栀，你和章妍坐在一起。”老师说，南栀点了点头，逃一般的从讲台上跑下来，回到座位上。下课，许多人都来到南栀的座位上去‘骚扰’南栀，南栀显得很不开心，因为有很多人都企图去摘掉她的口罩，虽然我也很想看看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会不开心，我替她驱走了那些人。“哟，着么护着人家啊。”班里有名的捣蛋鬼蔡斌笑着说。身后一大片人在回应：就是！“着小妞是有多么的国色天香呀，还带着口罩不让看脸，哈哈……”南栀的目光变得幽怨，她好像做好了随时冲出教室的准备，我拉住了她，大声说：南栀只是得了病，很快就好了，这是具有传染性的病，她不带口罩，你们难道像被传染吗？大家都愣住了，我故作冷静，心里却好像有小虫子在爬。同学都知趣的散开了，蔡斌也无奈的耸耸肩，走开了。一转头，看见了南栀复杂的目光。


南栀在学校远没有在家的那样开心，我很害怕南栀会不来上学，因为南栀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不希望在上学的时候没有她的陪伴。每个人对南栀的到来都有点排斥，我很强烈的感到了这些，只是因为南栀经常带着口罩。南栀并不太在乎那些。只是我莫名的觉得我和南栀有了一道隐形的鸿沟，看不见，却也跨不去。


今天的天气不好，天上布满了乌云，黑压压的一片，随时可能会下雨，人们的心里好像也随着天气变化。上课，南栀一直在看着窗外，她害怕雨会浇坏了栀子花。我也莫名的感觉一点点的难受，总是觉得今天会有坏事发生，而且刚才我的右眼皮跳了几下，虽然我从不相信“左眼跳福，右眼跳灾”这种民间迷信的说法，我安慰自己：这是迷信。
终于熬到了放学，南栀很想早点回去去安顿栀子花，虽然还是迟迟没有下雨。南栀正在低着头整理者书包，一个人影快速的闪过。
“我看看你到底张什么样子！”像是罪恶的宣告。蔡斌的声音响起。


哗——


宽大的口罩被解开，露出了一张可怕的脸：应该洁白无瑕的面孔像是老妇人的脸似的，皱皱的，一块皮接着一块皮，有的皮已经裂开，皮肤颜色不一样，有的紫青，有的白，特别是从鼻子那里的一道狰狞的疤痕，显得特别的吓人，像是一条伏在那里的毒蛇，随时可以咬人。
“啊——”有的胆小的女生尖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变得奇怪，连蔡斌都愣在了那里。南栀的目光变得惊愕。她愣了几秒，突然像是从噩梦中醒来，飞快的走了。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良久，我飞奔出去。



大雨开始下了起来，哗哗哗，我被淋湿，“南栀——你在哪里！”我哭着，我不知道南栀到底经受了什么，不知道她本美丽的容貌为什么会变得那样狰狞丑陋，但我知道南栀的心有多痛，要接受那么多人奇怪害怕的目光的洗礼是多么的难，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惊讶的叫出了声，但是我赶肯定那时候我惊讶的表情一定让南栀心灰意冷。


熟悉的白色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的瘦弱。

“吓到你了对不对，你害怕了对不对，你一定嫌弃我了对不对！”南栀尖叫着，歇斯底里。

在雨中，她的脸好像恶魔一样，令人望而生畏。“不，不是！”我胆怯的说，“你害怕了，你还是害怕了，”她哭了，哭的很伤心。

“你说我像栀子花一样的美，美吗？还美吗？不美啦，不美！丑，而且可怕！”她转身飞奔离去。我愣在那里，晕晕乎乎。



我生了一场病。醒来时晕晕乎乎的去了学校，可却走错了路。栀子花还在那里，我记得还有一个女孩，叫南栀，她穿着白裙子，带着口罩，对我说：我叫南栀。那个女孩呢？她不要她的栀子花了吗，她说她妈妈也很喜欢栀子花的。她为什么不要了呢？


正好是班会课。我看了一眼我的同桌座位，那时空的。
“我们，今天来说一下，南栀同学的事情。”老师严肃的说，
“你们知道，南栀为什么要戴着口罩吗？”
“南栀的爸爸是一个救火队员。常常不回家，南栀的妈妈在家里照顾南栀和南栀的弟弟，一家人和和美美，很幸福。”老师的声音哽咽。“我的家有一次着火了。是南栀的爸爸救了我家，也算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南栀的爸爸救了很多很多的人，自己却很累。”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一个救火队员，却死在了火中，南栀一家都死了，最后南栀要去救他们，被南栀的妈妈推开了，可是南栀的脸上却留下了永远的伤，伤在脸上，也伤在了心里，”
“你们知道南栀为什么不去上学吗？因为南栀曾经不停的转学，都被质疑，都被说过，她不敢去了，因为她的朋友，章妍，她要去上学，可是你们却着么伤害她，知道吗，打击一个人的自尊心等于扼杀她的生命。”
班里的同学都抽泣着，为自己的错误道歉，蔡斌哭了，哭的很伤心。“南栀，对不起……”他说，甚至来拉我“你知道南栀在哪里吗，我要去给她道歉……”我不争气的哭了，那开满栀子花的小院还在，可是少了她，少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少了一个叫南栀的女孩。




又是一个初夏。我莫名的走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映入眼帘的是一丛洁白的栀子花。





“南栀，栀子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