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

　　

　　

　　有些人匆匆一面，再见不见，如同每一天中的每一天。

　　任随掠影在浮光中 搁浅。

　　

　　一

　　刚入高中的男孩子初识一群新的伙伴，对女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外表。听着他们讨论谁谁谁最好看，发书的凉夏站在人群里，开始意识到有男生在打量她。凉夏长得不算出众，一米六的身高和并不起眼的五官在人群里太容易被湮没。总说上帝关了一扇门就一定会开了一扇窗，但凉夏很早就意识到，在这点上她可能是上帝的弃儿。

　　叹口气垂下眼睑看了看鼻子上的痘痘，放下书，权当没有看见打量的目光。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凉夏开始有点自卑。她可以和女孩子聊天聊得很热闹，却对男孩子有一种抵触的怕生。久而久之，凉夏连后座的男生叫什么都不知道。

　　凉夏知道苏乔是在一次音乐考试上。

　　凉夏是个音痴，连唱儿歌都会跑调，平生最怕的就是在公众面前唱歌。扭扭捏捏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唱完歌之后，她连看都不敢看音乐老师的脸。

　　苏乔唱的是郑源的《擦肩而过》，凉夏听的歌不多，在自己仅听过的歌里，恰巧最喜欢这首。这是凉夏第一次，非常认真地听别人唱歌。苏乔天生有副好嗓子，低沉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原唱给凉夏带来的那种伤感。因为这首歌凉夏记住了苏乔。

　　几天后，班主任把凉夏后座的男孩子换走了，换来了苏乔。如果那时候苏乔能看到凉夏的眼睛，可能会感叹凉夏的眼睛里，从那时对着他，就存在着一片星空。

　　苏乔也是个内向的男孩子，虽然作为后座，一个月下来凉夏和苏乔之间连一句对话也没有。那时候的凉夏并没有真正喜欢上苏乔，谁那么傻因为一首歌喜欢上一个人。只是在群里添加QQ好友的时候，顺带着加了苏乔。

　　高一的苏乔沉迷于打游戏，语数英课上认真听，但一到别的课上就拿出手机开始玩。一次课间老师来到教室分发试卷，当场抓到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的苏乔。苏乔明白一旦被确认玩游戏，甚至连手机都会被没收，他故意画错了解锁图案，老师看着三十秒后重新解锁的字样，拍拍他的肩走了。虚惊一场。凉夏看着他得意的笑容，莫名笑了出来。听到声音的苏乔抬头看凉夏，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视。苏乔也是第一次发现凉夏笑起来眼睛很好看。

　　凉夏仓乱的回过身，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在变快。

　　从这一次开始，凉夏和苏乔开始熟悉，他们经常在QQ上聊天，久而久之，凉夏也忘了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聊天的。苏乔理科很好，延传着男孩子的优势，凉夏理科是真的差，碰到了不会做的题，她渐渐习惯于转过身问苏乔。

　　不知道谁开始传起流言，说凉夏喜欢苏乔。凉夏虽然内向，但对于这种流言却能不当回事，她依旧问苏乔题目，他们依旧会在放假的时候聊天。凉夏从来都不觉得她真的如同谣言里传的那样喜欢苏乔，她只是觉得，苏乔对她来说，是朋友，一个不按外表看别人的朋友。那时候空间里流传一句话，女孩子会喜欢上愿意陪她聊天的男生。凉夏不信，还曾把这句话开玩笑的说给苏乔听。

　　那时候班里莫名流行折纸飞机，凉夏一直不明白高一的学生为什么突然热衷于小孩子的游戏。苏乔也喜欢玩，他折了纸飞机在讲台那头玩，手一挥，纸飞机在了凉夏的头上，一阵笑声中，凉夏听到了苏乔的“不好意思”。原以为这是一场意外，可是每次纸飞机在讲台那里起飞，最后总能落在凉夏的周围。原本平息下去的留言又开始传，凉夏同样没有理会过，直到一次苏乔的好友，在那里起哄说苏乔是故意的，凉夏原本是觉得说这种话很无聊，但苏乔错开她的眼神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苏乔……在意。

　　凉夏也不知道怎么说，初中的时候她也有过异性朋友，别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情，但她常常能搬出初中好友的例子来反驳别人。到了高中……她觉得还是一样。她一直以为苏乔不在意那种流言。

　　二

　　凉夏在初中里有过一段暗恋。暗恋是一段不能见光的感情，很多时候暗恋一旦见光，会让两个人觉得尴尬。凉夏懂这个道理，她只把自己喜欢的人告诉给了闺蜜。那时候初心懵懂的女孩子，总喜欢和自己朋友谈论自己暗恋的男孩子的事，凉夏也是。闺蜜是唯一个知情她暗恋的人，她也一直当着凉夏的知心姐姐，分析各种情况。

　　直到有一天，闺蜜很郑重的告诉她一件事，那个男孩子向她表白了。对，是向凉夏的闺蜜表白了。凉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反倒是闺蜜无措地反复强调自己不会答应的。凉夏看着闺蜜的眼睛，拍拍她的肩，我知道，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凉夏是笑着的，也许闺蜜从来都没有意识到那瞬间的凉夏似乎明白了什么……

　　初三毕业后，凉夏从别人口中得知闺蜜和自己暗恋的男孩子在一起了。闺蜜没有告诉她。

　　那天晚上，凉夏哭了好久。

　　天亮的时候，她选择和闺蜜绝交。绝交两个字说得轻巧，实质是放弃了初中四年的所有回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世界这样的狗血，在得不到爱情之前，她付出了友情。

　　这段故事凉夏对苏乔说过，凉夏也不记得说起的原因了，她只记得当时苏乔感叹了一句“生活真像一部狗血的连续剧”。苏乔对凉夏来说，是一个很棒的倾听者。经历了那件事情的凉夏对于所有人都抱着一种自我防备，可以做朋友，但是不能交心。但对着苏乔，凉夏很容易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放下所有的伪装和戒备和他聊天。

　　可是后来……这是成了依赖吗？

　　所有事情本应该按着凉夏想的那样进行下去，可是那次开始，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待苏乔——真正来说，她开始思考自己对苏乔到底是自认为的友情还是其他……她开始试着渐渐不和苏乔聊天，在学校里也不怎么和他说话，虽然有一种觉得少了什么的感觉，但是她还没有想明白她把苏乔放在了什么位置。

　　可是这件事情里，凉夏觉得苏乔是特别无辜的，因为很多时候是凉夏想和苏乔聊天，很多事情都是凉夏主动的……所以论起流言的罪魁祸首，是凉夏自己。

　　“你和他聊了那么多，你居然还说你不喜欢他？你对我都没有说过那么多事情！”堂妹比凉夏只小了一岁，在这件事情上对凉夏的做法毫不认同。“你喜欢他就说，说不定他也喜欢你，不然为什么愿意听你讲那么多？你总要干一件你没有做过的事情，你当心暗恋着他变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在凉夏思考人生的这段时间里，苏乔开始找凉夏聊天。

　　因为冲动，凉夏向苏乔表白了。

　　“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三

　　高中时代的爱情不能见光，就算班里人尽皆知，也不能让老师知道。班里的班对在老师不在的时候大发狗粮，是整个高三生活最惹人恨的幸福。

　　凉夏生平第一次的表白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真的没有收到这个问题的回复。但苏乔还是会和凉夏聊天，但是只字不提凉夏当初的表白。也许有人会说苏乔是不是有心机，但凉夏一直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分班的时候凉夏是文科，苏乔是理科。他们再也不是前后桌，也再不会是流言里的男女主角。但他们依旧是朋友，谁也没有再开口提过凉夏的表白，就好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只是有些事凉夏不再和苏乔说，她渐渐不再让苏乔当她所有事的倾诉对象。

　　高三的第二学期，凉夏和苏乔第一次吵架了，纯粹是友情方面的吵架。高三压力太大，苏乔在二模中发挥失常，和发挥很好的凉夏聊天的时候语气很差。凉夏鼓励他，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不知道苏乔受了什么刺激，说了好多类似于你成绩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话。那天凉夏处于痛经期，抱着热水袋窝在被子里的她被“瞧不起我”四个字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一直以来苏乔在她心情不好或者迷茫的时候会给她鼓励，她也想回报他，这时候真的是很想感谢他那么久以来的陪伴。但是苏乔这次真的是把她的真心踩在了脚下，他居然说我看不起他？

　　凉夏抱着热水袋哭了，忽然觉得自己好无力。

　　吵架的结局就是没有再联系，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对不起，苏乔没有，凉夏也没有。

　　几个月后的高考，让两个人从此分道扬镳。就好像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几年的陪伴却因为自尊，让两个人彻底破裂。拿到成绩单，凉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她的失荆州和他的绝处逢生打破了所有原先的念想。

　　之后，真的没有再联系。有时凉夏看着列表点开了苏乔的聊天页面，但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否要像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念一句“好久不见”？还是就像曾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假装熟稔的问一句在大学里怎么样？凉夏做不了决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她无法从网上知道苏乔的事，因为苏乔不怎么发动态，整个空间就只有两三句。

　　渐渐地，凉夏开始习惯没有苏乔的日子。时间久了，她甚至无法判断当初对他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

　　很多事情最后，真的是有些人匆匆一面，再也不见。

　　甚至凉夏，连一句毕业快乐都没有说，更不用说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对将近三年陪伴的感谢。我们从未在一起过，却又好像在一起了三年。

　　时隔两年的同学聚会上，凉夏才遇到了苏乔。

　　苏乔还是那个苏乔，静静地看着凉夏和她男朋友走进来，只是举起啤酒杯，说好久不见。

　　“当初我向你表白你都没有答应我。”凉夏握着啤酒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色。

　　“我回复你了，我答应了啊。”苏乔看着凉夏错愕地抬起头，才意识到，原来她真的没有收到自己的回复。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放下啤酒杯的苏乔轻轻拥抱了凉夏。

　　原来我们是真的擦肩而过了，其实那个问题如果有人再提起，就会很快发现不对劲。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勇气再提起。

　　我们真的是只是擦肩而过，还能有什么遗憾。

　　

　　

　　四

　　别人说凉夏长得不好看，虽然不出众，但她笑起来眼睛很漂亮。我想不出形容词来形容，只能说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眼睛。

　　凉夏一直以为我对她留下印象是我成为她后桌开始。其实不是的。那次音乐考试，我坐第一排，我听到了她唱的歌。她唱的是《笑红尘》，一首很老的歌，说真的，她唱的没有一句在调上，但是声音糯糯的，唱完她一副不敢看老师的样子特别可爱。成了她的后桌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沉默，只好继续保持这种陌生的关系。

　　当然我要感谢那次玩游戏被抓，看到了一双笑起来漂亮的眼睛。莫名熟悉了以后，我们会在网上聊天，会聊些千奇百怪的事，但上帝作证，都是些正经的事，她会问我题目，会讨论自己看的书，也会讲起过去的事。生活就像一部狗血的连续剧，她说她不敢再相信别人的时候觉得她能把我当做她的倾诉对象，我很高兴。

　　当班里开始传流言，我不在意这种事，但是是我喜欢她。但发现她并没有在意于是放宽了心。后来流言消散了，却是因为纸飞机的事再次起流言。我的朋友开玩笑说我是故意的，其实是真的，我想逗她，主要是想让她笑，就是心虚，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可是好像是因为朋友的这句玩笑，她莫名开始疏远我。等不到她主动来找我聊天，那我就去找她，换我拿着语文题目去问她。

　　暑假里她和我表白了，我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但是觉得表白这种事情应该由我来做。我答应了，可是她没有收到回复。那时候我想再提起的，可是我又怕她后悔……

　　毕业后真的断了联系，本来结果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那次吵架，吵得很凶。那时候失去自信的我，一心想和凉夏考同一所大学，她很出色，我也想。虽然我们文理不同，但是我和她的四十多分的分数差是注定不能在同一所大学的。我不知道那次怎么了，语气很差，彻底惹毛了她。

　　失去联系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高考我还是没有和她在同一所大学，我人品爆发，她发挥失常。我们同样留在本地，在人海中却从来没有遇见过。我没有在网上找过她，她也没有。谁都好像告别了这段回忆。

　　同学聚会上看到了她的男朋友，孑然一身的我却没有一丝嫉妒。

　　注定了这样的结局还能有什么遗憾。

　　“很高兴在你高中三年的时光里做了很好的陪伴。”

　　

　　五

　　如果我们只是擦肩而过，有什么遗憾。

　　如果牵手只是一场浪漫，爱过以后风轻云淡。

　　当手中的花瓣在雨后风干，再爱一场难道不是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