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最难过的一幕

　　2016最难过的一幕
　　以前最好看的便是故乡的樱园，最香甜的就属桂园了。每朵桂花开始飘香的时候是九月底，开学没多久。
　　
　　清晨，外公带着我，从樱园慢慢散步到桂园说回去给外婆做桂花蜜，那几天是一年中最甜蜜和心满意足的日子。
　　外公带一根竹竿，顶端有一柄刀子的那种可以把桂花钩下来，我呢，负责带着外婆准备的篮子像伞盖一样顶在头上，一蹦一跳地跟在外公后面，一老一小就这么奔着甜蜜而去。每个早晨都要装满一筐，我才说回去。
　　回到家外婆会一点点把上面沾的草叶之类吹掉。桂花是不可以洗的，不然就不好也不香了，并且水也会让蜜丢掉。
　　弄干净之后，就把桂花撒一层在细瓷白罐里，然后再撒上一层白糖，就这样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地装满罐子……最后盖好盖子，用桑皮纸蘸水封住盖子的空隙就算大功告成。
　　桂花蜜可以吃的时候已近元旦，天已经很冷，外婆会把桂花拿出来伴着汤圆吃。
　　清晨的早上起来，捧着一碗汤圆等着外婆给我一勺桂花蜜。只要小小的一勺，遍体生温，经年不忘。
　　这个固定的年度大事，在外公脑出血那年也就是2016年没能进行。
　　有天，外婆照例很晚从医院回来，煮了一碗面给我，吃的时候，忽然说："生日来不及给你过，吃碗面，明天带你去看外公。"
　　我愣了一下："啊，好！"
　　晚上躺在被窝里，想着明天生日，外公说好要带我摘桂花，做桂花蜜，要是好了应该赶得上吧，也不知道明天的天气会不会好。不会下雨吧？就这样渐渐睡去。
　　第二天，病房里外公躺在那里，人是灰色的，闭着眼睛，不像是有好起来的样子，我心里不免想在山上的桂花有点盛开的意思了，桂花蜜看样子是赶不上了。
　　外婆伸出手摸摸了外公的头，俯下身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小慈来了"，待外婆直起身，我看到外公的眼睛睁开了，看着我努努嘴示意让我过去，努嘴的样子看起来很吃力，更让我觉得桂花蜜很没指望的样子。
　　外婆招手："你陪着外公，外婆下去买些外公要用的东西，你看着一点，等下姨妈他们就来了，懂事，哦？""
　　我凑过去，外婆离开。看样子外公是不会起来跟我回家的，今年也不用想做桂花蜜了。
　　我有一点不甘心，伸手摸摸外公的脸："外公你什么时候回家？桂花开了很多呢，山下的好像败了，要到山上才行了，你什么时候好回家呀？"
　　外公的脸上闪出一丝笑意，很小声的说："快了，你有想外公不？"
　　我点头："是的，外公啊，我生日呢，想做桂花蜜，你不回去，没得做，花都要开过去了呢。"
　　外公轻轻咳嗽，又笑："你出门后，外公口袋里有钱，你拿出来，去拿……"
　　那扇刷着绿色的油漆，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个绿。我跑去从门后从挂着的衣服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外公。
　　外公没有动，也没伸手来，只是咝咝喘气，又讲："你拿去买两个冰淇淋，外婆不在，我们两个吃，去买，买最好的、大的，桂花蜜欠着以后做，这次生日先吃个冰激凌，去吧……"
　　
　　外婆平时不给吃冰淇淋，是因为我肠胃不好。我拿着钱转身就跑了，没有听到外公在说什么，没有桂花蜜，那么冰淇淋也是好的。
　　跑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店。我豪气地买了两个最贵的，又飞跑回去一路想外公肯定吃不完他的吧，我可以帮他吃。
　　上到三楼病房，楼梯间的墙上写着："肃静"于是放慢脚步。
　　外公的病房附近，看到一个护士在跑，装着药的小车。心里想："我都不跑，你穿白衣服的却跑。"但心里不由的想走快一点。
　　
　　病房里，站着外婆、舅舅还有医生、护士，外公被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我轻轻喊了一声："外婆。"
　　
　　外婆转身看见我伸手捏住了我，伸手捏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拖进她的怀里，我抬头看了看外婆，她似乎在发愣。
　　
　　略停了一下，我头顶飘来外婆的声音："你去哪里了，外公刚才跟你说些什么？"
　　
　　我拿起冰激淋："外公说给我吃冰淇淋过生日，这不是我要买的，外公叫我买的，她一个我一个，等下外公好了一起吃了吧？"
　　
　　外婆捏着我的肩膀："乖，你先吃，外公不吃了，你吃外公会高兴的。"
　　
　　我拿起冰淇淋，看看，想了一下，还是等外公一起吃，心里有点担心冰激凌会化掉，我的手心竟然出汗了。但还是想跟外公一起吃。
　　外婆摸我摸的头，没有再说话。
　　时间过得很慢以至于冰激凌都化掉了，我心疼的看着化了的冰淇淋。
　　终于，医生说话了，他是看着表说的："病人11:46过世。"
　　
　　冰激凌"啪"的一声融掉在地板上。
　　桂花蜜，从此再没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