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之前,他没有尝过巧克力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是MP3、MP4,他很久没有看见过别的笑,亦许久未对别笑过,他忘记了光照在是什么感觉,他忘记了很多,也忽略了很多……他不过是想要去一个一直向往的地方,给生命一个完整的待而已。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在这之前的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个稚未脱的小伙子时,他背着单薄的行囊,跟着村里的几个汉子,翻过许多山梁,换了无数次车,来到了这个与他的家乡一样幽深的山里。这里有轰鸣的机器把一厢一厢的煤从山腹运出来;这里还有被煤炭熏黑了脸却心怀希望的矿工。他到这里来了,怀揣着一个给爹盖座新瓦房的梦想,生活了下来。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那时候自己多年轻,多有力呀!”他眯着眼,在嘈杂无比的车厢中,把自己置于回忆里。那时,十七八岁的他,总是一个背着一大筐的煤,往山外运,一天背七八十趟。每天晚,躺在他那薄薄的木板,他就在想,今天,家里盖房的瓦又添了几块吧!
二
在一个干燥的冬天的晚,一个矿工去后山解手,忘记熄灭烟,干冷的风点燃了整个山,火势汹汹,火苗舔噬着矿工们居住的那一排木板房。当他听到响声时,牛毛毡的房顶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一下子跳下,跑到院子里。劳累一天的矿工竟然无察觉,都还在熟睡当中。他捡起院中的一只破脸盆,边跑边敲边喊:“着火了!着火了!”
一时间,院子里哭喊声,骂声,噼哩啪啦的燃烧声响作一片。突然,一个女的尖划破所有喧闹:“三儿——我的三儿还在屋里。三儿——”他二话没说,冲进女所指的那所小屋。孩子已被烟火熏得哭不出声来。在浓烟滚滚中,他找了好久,才把孩子找见。他抱起孩子就往外冲。快到门时,一块烧焦的油皮纸掉下来落在他的,他痛得“呀——”一声惨,用力把孩子扔出门外,自己却重重地倒下,失去了知觉。
三
列车“叮叮咣咣”很有节奏地往前缓缓爬行,但是也许车太沉了,他时不时听到“嘘——”的一声,他想,列车也有不堪负重的叹息吗?
“香烟啤酒瓜子饮料——”列车员沙哑的卖声传了过来,车厢里一下活跃了起来,他也站起来问一声:“啤酒多少钱一瓶?”
“五块!”列车员也不抬,边招呼其他客,边应了一声。
他掏出一张20,递了过去:“来瓶啤酒。”
列车员准备接钱时,看到了伸到前面的手,“呀”了一声。再顺着手看到了他的脸,群里爆发出“啧啧”的声音,围在列车员旁边的一下子悄声散开了。列车员慌地接过他的钱,飞快地从手中出一张十元一张五元,接着拿起一瓶啤酒,一脑塞在他怀里,然后推着车仓皇逃走。
这并不是他见过的最过的应,他的心里流了太多,这一丝疼痛对于他,实在轻微。
他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坐在他周围的,是一群从新疆打工返乡的民工。据他们说,十一月份新疆就已经下大雪,工地停工,要到明年三四月才开工。他们来看见他时,虽然也吃了一惊,但他们并没有赶他走,这让他心怀感。虽然他有票有位子,但经历了太多无缘由的不平,他已经习惯被哄来撵去。
他用左手与子夹住酒瓶,脑袋一侧,一咬下瓶盖。对面那个只有一米二左右的民工小老冲他一笑:“嘿嘿,蛮有本事嘛。”说着他也递过来一瓶酒,示意他帮忙开一下,他用同样的方法帮小老开了酒,自己也仰起脖子灌下一大酒,冰凉的液体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
四
那一场火灾,让他变了见怕的“怪物”。他的左半边脸严重扭曲,眼部皮肤皱一堆,左眼形一个小小的黑,唇也被紧绷的皮肤牵扯着几乎歪到耳根,巴合不拢,随时都露出红红的牙。最惨的是他的手,他的右手严重萎缩一团红红的,左手五个手指粘连在一起——他了个失去劳动力的废了!
矿考虑到他舍己救,把他留下来,让他去矿工食堂帮忙。可自从到了食堂,只要是他在哪个窗打菜,无论什么好吃的,都鲜有问津。
那天,他卖的是馒,一个小孩拿着钱高高兴兴地跑来,当他把馒拿给那个孩子时,孩子看了他一眼,立即把馒一扔,受了惊吓般嚎着跌跌撞撞跑开了。孩子的亲见状,高声骂了起来:“死鬼,长那样还跑出来祸害!你咋不去死了啊!”
他的到来,严重影响了食堂的经营。食堂老板常有意无意在他前后恶毒地骂:“狗的烂了脸瞎了心,当那场火咋不直接把他烧死算球了,省的拖累别!”
诸如此类的事天天都在演,前他不敢抬。里,他在自己的小木屋独自舔舐伤。然而往往,旧伤未去,又添新伤,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了他的立锥之地。
那是一个月光明亮的晚,很深了。他估摸着大家都睡下了,才悄悄跑到后山去解手。他才刚解完,一个哼哼唱唱地走山来。两走到不到一米远的距离时,那一抬,看见了月光下的他,“啊——”的一声嚎,掉转就准备往山下跑。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扭过来,仔细看着他的脸,待确认是他后,那家伙一拳过来砸到他的脸,接着一阵雨点般的重拳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边打边咒骂:“狗的,半三更没事出来吓!打死你!你还跑!”
他不还手,亦不吭声,像一包烂棉花,任凭拳在他发出“噗噗”的闷响。那打累了,才住了手,他却仍像死狗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解开子,在距他脑袋不到一尺的地方撒尿,尿花打在土疙瘩,又放肆地溅在他的脸,一臊味直扑鼻孔,他心里被巨大的悲伤充斥,对此羞辱已毫无应。
那走远后,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土疙瘩里,怪兽一般“呜呜”嚎哭着。月亮受了惊吓似的躲入云层,他的世界,他的灵魂,都被霾笼罩。
五
“咣当——”一声,列车停下来了。
一些下了车,一些又来了,他的周围还是那些。
车厢里又嘈杂了起来,刚车的忙着找位子,放行李。
他低着,不敢贸然去惊扰任何。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在旁响起:“就站这儿吧,正前面也没位子。”
这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去关注这声音的主。一个穿黄呢子短大衣的女孩,和他目光对视时,冲他微微一笑。多少年了,他一次接受这样的目光这样的微笑,他想起秋天老家门前柿子树稍挂着的那轮的太。“咔喳”心里有什么在融化。
他打量着女孩,她扎着卷卷的辫子,小小的脸埋在白的高领毛衣中,脸一直挂着那样的微笑。女孩旁边是一个穿着黑外套的孩,孩外套的前印有一个对号的图案,他知道这是一个名牌的标志。他们矿的镇子每逢庙会,有许多地地摊都卖这种牌子的衣服,一排一排挂在铁丝,30元一件,他的很多矿友都有这么一件衣服,但他舍不得买。他要用自己挣的钱给爹盖新瓦房,供读高中,读大学。
每当有背包或扛着皮箱过来时,孩都要伸手护住女孩。他往座位里面挪了挪,怯怯地看着他们,示意他们坐下来。孩朝他微微一欠,道了声谢谢,便安顿女孩坐了下来。女孩回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他很不好意思,脸都快红了。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也喜欢这么脆生生地笑。多聪明啊,一直念到了县城的高中,还想省城的大学,一定行的。
六
那一所受的屈辱,将他生存的最后一丝信念都击碎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爬起来,收拾了两件衣服,悄悄走出了煤矿。
走到镇,太才出来,街道蒸腾腾,卖吃食的铺子都开张了。他有自知之明,即使在这样一个烟稀少的清晨,他也不敢随便走。他蹩进一家小吃店,在角落的一张矮桌边坐了下来,低着,喊了一声:“老板,一笼包子,一碗馄饨!”
吃毕早饭,他来到银行,把卡的钱全部取出来,一共七千元,这是他这一年在煤矿挣的全部。他留了一千元给自己,其余六千全部寄回老家。爸回写信说,这几年他寄给家里的钱已经够盖一座漂亮的瓦房了。如今砖瓦都已经买好,就等明年天开工呢!
想到这里,他脸的肌艰难牵动,一丝别不易发现的笑,在他脸漾开。
办完这些事,他又坐车到了县,他买了一张火车票,终于离开了那个让他伤心绝望的地方。
这列火车,通往他儿时就向往的那座海滨城市,那里有与他家乡的高山密林决然不同的大海。他曾经从电影看到过那里欧式的建筑灰蓝的天空,还有那深邃纯净的大海。大海那么宽广,那应该能包容一个所有的悲伤吧。他想,也许,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平静地躺在海底,与斑斓的鱼儿为伍,也许,他会化作一株珊瑚。
想到这里,他释然了:原来老天爷给了他一个这么完美的去,是他自己太懦弱了,一直揪住生的希望,舍不得放手。
七
火车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孩站得实在太累了,于是站起来,示意孩坐下,他自己走向了火车接。
这里很冷,他背对过道站着,在玻璃,他看见了自己那张恐怖无比的脸,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脸,他想,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张脸将从这个世界消失。他一根接一根地烟,受伤之后,他染的烟的毛病,但是他不后悔,深重的痛苦,总得有个宣泄的出。
窗外的天是灰蓝的,有时候会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闪过一盏盏的灯。有灯的地方就有家,就有暖,但是他心里的灯早就灭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都麻木了,不得已,他才走回到车厢里。
孩和女孩聚在一起,女孩手里捧着一个桃红的火柴盒大小的盒子,盒子一着一根线,那线网就分了两根,孩和女孩的耳朵里各了一根。
小老也许找自己的老乡去了,他的位子空着,他便坐到那个位子。看见他,女孩把自己耳朵里的东西扯下来,递给他,说:“听歌吧?”他腼腆地摇摇。孩说:“这是MP3,专门放音乐的,你听听吧!”说着不由分说,把那带根线的圆东西塞到他的耳朵里。
一个苍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好听。”他憨憨地笑着。
孩女孩都笑了。
女孩说:“喜欢就多听会吧!”
他听着那质朴的歌声,琢磨着歌词的意味。渐渐地,他闭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咣当”一声听下来了,他突然被惊醒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天都亮了。周围坐的全部是陌生的,孩女孩小老都不见了。
列车员高声喊着:“终点站到了,大家都下车了!收拾还自己的行李,不要落东西了!”
他跟其他一样站起来准备去拿自己的行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的是那个桃红的盒子,两根线还在他的耳朵里。手还有一张纸条:“你是个好。这个MP3送给你吧,我们正要换新的MP4了。郑智化的歌很鼓舞,希望他能抹去你的忧伤,也希望你幸福。”
下了车,他直接走到售票厅,去买了一张开往他家乡县城的火车票。
他想,他真正的归宿应该是大山深的那个家,那里才是没有伤害没有疼痛的暖去。冰冷的大海,就让它永远沉淀在他那伤痕累累的灵魂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