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流年。
机械轰然启动,发出钢管之间摩擦的声音,走走停停,油门和刹车还有后排气管不断吹动周遭微小尘埃的碎响。逼近了公路,推开了树林,在光秃秃的灰白上奔跑。枯叶随着车体的热流带动飞翔了一段路途,在冷却的空气中停下,等待下一辆校车路过它的身边。阳光倾泻洋洋洒洒在校车的每一个角落停留,肉眼看不见皮面椅座飞快上升的热度。
“我可以和你换一下座位么?”旁边的同学问我。我看见窗外的积木房子和喷泉,还有大片标注着PRIVATE PROPERTY的草地湖泊,暗绿色的路牌,车流和稀少的行人,顶着高耸十字架的建筑,还有满溢拥挤的阳光。
我点点头,换到靠窗子的位置。“啊——椅子好烫。”我几乎跳起来。
旁边的同学富有象征意义地朝我笑了笑,别过头去。我明白了什么似的张口欲争执,吐不出一个字又沉静下来。至少我还可以看看窗外的景象。
车内的情境也堪称风景,眼前第一排是老弱病残孕专席,只是高中不曾有老弱病,残孕倒也是有一些的。一个兔唇女生挂着耳机像吃了冰毒一样疯癫骚动,右边坐落着一个许些狂野的年轻母亲,同样塞进耳朵里强大的rap闻声起舞,抱在膝盖上的婴儿软骨地颤动,摇摇欲坠。那年轻母亲允许周围的野人像捧玩具一样捧着而婴儿,挑逗他,甚至进行惨不忍睹的法式接吻。他扶着他还在上高中的母亲的双肩,探出头来用玻璃球那样通亮的眼睛盯着我们看。
我愣了一愣,对他笑笑。婴儿总是能让人笑出来,或许那种毫无俗世包装的眼神是最能够让我们也同样打开一扇窗用灵魂和他对望的。
身后是一群更为猖獗的野人,他们热爱音乐,热爱歌唱,热爱生命,热爱喧哗,更加热爱一个叫做FUCK的动词。事实上这个词的词性已经在他们每日泛滥的引用中渐渐广义了,不清晰了。一个小时的往返路途,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无数。
WAT DA FUCK ARE YA TALKIN BOUT?
OH FUCK, I CAN’T FIND MY IPOD.
WOULD YA ALL SHUT THE FUCK UP?
PLEASE OPEN THE FUCKIN WINDOW.
MAN, CAN’T YA JUST FUCK OFF?
婴儿依旧瞪大好奇的眼睛,可是无人为他的未来而悲叹。
我把头贴着靠在玻璃上,闭上眼睛于是从前的画面出现——
记得期末考试前我和多余的桌椅站在门廊里,被一群同学围住问英语题,然后惊奇地发现我的包里只有书写用具和食品,没有复习资料。天才,他们这样说。记得考试的时候将正确答案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放在笔袋里。记得考试之后同学拿着我们的纸条对答案,然后拍一下大腿说,又错了一个。记得中午一起去麦当劳,或者买一个周边的土耳其烤肉,回到教室里继续背生物复习题,准备下午的奋斗。记得午休我们走来窜去一个个考场,考场是按照上一次成绩分配的。我们不喜欢去好学生的考场,而是去末等生的地方,因为只有在那里才可以看到成群的闲人打牌的壮观情景。
混乱了混乱了。
旁边的同学用胳膊搡了我一下。WHAT’S UP.
我想告诉她关于地心引力的学说,因而所有事物都应该是DOWN的。但终究决定要入乡随俗,于是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NOT MUCH。
她轻叹。告诉我,YOU NEED A LIFE。
我一直活着啊,我也一直存在啊。我只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只是对于另一些人才是真正存在的。
“不要和我耍聪明。”
请相信我永远都是善待他人的。
“那么你自己呢?”
我偏过头去。
她看见窗外的教堂缓缓向身后移动说,“我不敢相信你不相信上帝。”
那么现在你相信了么。
“没有神,谁会守护你。”
我说,我不需要虚拟的守护。
“你不要这样EMO,去认识一下其他人吧,这个世界总会有人关心你的。”
当然有,只是她们不再这里,暂时不在这里而已……她们在我心里的位置一直空出来,给她们留着。你看,如果她们离开了,我还怎么能看到她们的样子,那么清晰呢。
她轻叹了一声。车体突然刹住,碾碎了满地的过往。
时过境迁,回不到从前。
这便是过往的流年。
我祈求让它快点过去。这样我可以早些偷窥一下未来的容颜。
这次够纯朴吧同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