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叮叮叮——”放学了,我快速收拾好书包,准备往外走,好友赵晶晶叫住我:“柏小画,你这么急着回家呀!”我说:“我要去影侣糖果屋。”赵晶晶一脸鄙视:“你的魂都被那个糖果屋勾去了!怎么天天去那!”“我挺喜欢那里的,看着甜甜的糖,心里也就甜了,再说我去玩,少年也没赶我出来。”我说
“柏小画你脑子秀逗了吧,你才认识那个卖糖的多久?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少年长的还真挺帅的……等等!老实交代,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吧!”“死丫头,没有的事。我走了啊!”我告别了赵晶晶,向糖果屋走去。
路上,两旁的几家鲜花店为了招揽生意,把店里的花大部分都搬到了门口,一眼望去,大街上姹紫嫣红,一派勃勃生机。我顺便买了一束白色的栀子花,看着花,顿时,我想起了少年:少年飘逸的秀发,好看的眉眼,颀长的身躯,一身白衣更把他衬得清新脱俗,像极了亭亭玉立的栀子花。其实赵晶晶说得对,我跟他接触的时间真的不长。两个月前,糖果屋才开张,我那时才与少年相识。许是性格比较内向,他话很少,我对他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呢?
我走进糖果屋,发现橱窗里赤橙色的心形棒棒糖不见了。“那根糖卖出去了?”我问。少年点点头,说:“按你的定价卖的,40元,你要不要分红?”“额,这个就不用了,我也常在你这白吃糖的。”我挠挠头。“没事,糖就是让人吃的。”少年说。我问:“昨天我看过棒棒糖上面并没有字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时机未到,怎么会看得到呢?”我好奇:“那这根刚卖掉的糖上是什么字?”“赤橙色的棒棒糖——”少年故意拉长了音调,又对我神秘一笑,“你猜。”
(二)
乔莹家——
乔莹叼着棒棒糖的包装袋,目光空洞的望着桌子上的练习题,内心不住的吐槽:我去,该死的数学怎么这么难,草稿纸都用了好几张,可一道题也没写出来!
心情烦躁的她把棒棒糖扔到一边,但心下又一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放学就拐进了那家糖果店,大脑像是不听使唤一般,花了大半个月的零花钱,就为了买这根棒棒糖。她两下撕烂包装纸,上去就是一口,嘶——棒棒糖的味道像刚下树的青杏,酸的她直流口水。不知怎的,从心底隐隐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小时候偷拿大人的钱去买零食时的愧疚。
头顶的灯忽闪了两下,灭了。乔莹以为电灯坏了,正想站起来准备去找备用灯管,却不知被什么握住了手,耳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呓语:“长姐……”
乔国公府——
“霜儿长得真惹人喜爱!”“看霜儿多懂事!”“霜儿看着真乖巧,比我家那个野丫头听话多了!”乔莹认为自己穿越的女孩太苦逼了,不仅没人重视,而且还有个特别招人爱的妹妹。眼前围了一堆人,人中心站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娃——这就是乔莹所谓的妹妹。其中一个妇人说道:“乔夫人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啊!”母亲早已是乐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只是我家霜儿比其他孩子听话些罢了。”
乔莹不以为然,正准备到一边玩,却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回头一看,是那个小女娃,小女娃软软糯糯的童音响起:“长姐,你带霜儿一起玩吧!”这时,母亲才注意到乔莹:“莹莹,你带妹妹玩,可要小心点!”“知道了。”乔莹极不情愿的应下。
“长姐为什么不高兴?是霜儿做错什么了吗?”小女娃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问。“你的出生就是个错。”乔莹在心里默默的回了一句,然后说:“霜儿这么乖巧,怎么会惹长姐生气呢?”要是自己板着脸训斥乔霜,母亲一定会怒骂自己的,所以还得尽量哄这小祖宗开心才是。
“张奶奶好!”“红姐姐好!”“灵姨娘好!”乔霜摆着右手向路过的人打招呼,左手紧紧握着乔莹的手。“霜儿,你也在这里玩吗?”听到有人叫她,乔霜回头打招呼:“妙心姐姐好!”一个绿衣女子走向她俩,说:“霜儿,你身边拉着你的是谁呢?”“是霜儿最亲的长姐呦!”乔霜甜甜的笑着,“霜儿最喜欢长姐了呢!”
即使乔莹是穿过来的,但在现代她也还是个孩子,没有一个孩子不喜欢被大人夸赞的,只是大家都只喜欢乔霜,不喜欢自己,所以只好把心冰封起来,起码在别人夸奖乔霜时能泰然处之。如今,乔霜的那句“最喜欢长姐”犹如春风般吹暖了乔莹的心,原来,自己还是有人关心,有人喜欢的。
乔莹看向乔霜,忽然觉得那个讨厌的小女娃也没那么讨厌了,既然她很喜欢自己,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对她好点吧!
(三)
岁月悠悠,乔莹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十年。十年中,自己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妹妹乔霜却与小时候截然不同。十岁时,她一改往日的乖巧,与父母顶撞,离家出走,流落到庐江一带。机缘巧合下,她遇上了周瑜,而且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当端茶倒水的小厮,只是写了纸条告诉父母自己的下落。幸得庐江一带尚未被战火波及,民生还算可以,父亲也并未阻止,寻了乔霜的贴身侍女假扮成她,消息并未外泄。当年府上不少知道内情的仆人以为乔国老发了脾气,不打算认乔霜这个女儿了,都赶着到乔莹——乔府大小姐面前献殷勤。只有乔莹自己知道,哪里是父亲不喜欢乔霜了,就是因为太溺爱,才不去限制乔霜的行为。
乔霜十三岁时,被周瑜亲自送回了乔府,说乔霜已不方便留在他身边,怕对乔霜的名声有碍。乔霜也不哭不闹。经历了在外三年的磨砺与成长,乔霜依然是那样活泼开朗,神气十足,但已不再是那个和父亲一次言语不和就离家出走的孩子了。
想起从前乔霜对自己的维护,乔莹对她没有了那么多的讨厌。回来后,乔霜总是喜欢腻在乔莹身边,说着周瑜的俊美不凡,周瑜的英勇神武。乔莹是穿过来的,在现代,稍微了解点历史的人都知道,三国时期的小乔和周瑜是一对无双眷侣,但是对这个时期的具体情况,乔莹并不是特别清楚。许是因为乔霜整日的唠叨,本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乔莹也开始关注这乱世的动荡。
其实,乔莹不只是想着知道周瑜,他还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孙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四)
公元一九九年。
三年前,周瑜拒绝了袁术的青睐,只请求做居巢县的县长。孙策四处征讨,打下了自己的地盘。接着,周瑜假装到居巢县赴任,却趁机东渡到吴,与孙策相逢。孙策亲自出城迎接周瑜,授为建威中郎将。去年袁术病逝,孙策授周瑜为中护军,虚领江下太守。在这几年中,周瑜助孙策攻破皖城,夺得庐江郡。孙策的帝国已初具规模。
庐江郡内——
除了战乱与纷争,现在这里的人们又多了一个话题,那就是周瑜周太守即将迎娶乔国公府的二小姐乔霜。这男的风流倜傥,女的艳压群芳,一时羡煞许多旁人。乔府里,虽然还未挂出红纱,贴上囍字,但已有了喜气洋洋的氛围。
但这欢喜的人群中并不包括乔莹,没有人在意她,她依旧是每天无所事事。
一日,她正在花园中漫不经心的散步“咚!”她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堵肉墙,把鼻尖都撞红了。乔莹没好气的摸着鼻尖说:“谁这么不长眼?”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个男子。用美男子来形容他一点都不错,他身高七尺,乔莹只达他的肩头;偏瘦,穿着一袭绛紫色长袍,腰间挂一白玉明扇;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江水,温润的如沐春风;薄薄的唇轻抿着,嘴角微微勾起,美得动人心魄。栗色的长发梳得极为整齐,套在一个与衣衫相衬的紫色发冠中。一只手背在身后,动作自然而潇洒,像一个优雅而充满阳光的王子。乔莹还未再次说话,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正是那男子发出的。
乔莹恼羞成怒道:“笑什么?”男子解下了腰中的白玉扇,轻晃了两下才说:“没想到乔府里还有这样迷糊的小丫头。”乔莹说:“这怎么是迷糊,我这叫洒脱,对,洒脱!”“好吧,好吧。”男子无奈的摇着扇子。“我修正刚才的话,没想到乔府里还有这样洒脱的小丫头。”“谁跟你说我是小丫头了?”乔莹气得鼓着腮帮子。‘白玉扇’弯腰作揖:“那敢问姑娘是何人?”“我才不告诉你呢!”乔莹得瑟的吐了下舌头,再次换来男子的阵阵轻笑。
“伯符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咦,长姐也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迎面而来的女子身着浅绿色罗裙,秀丽的长发,迷人的身段,虽然还没到成熟的年纪,但清淡的朱唇和润红的脸蛋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好象含苞待放的花蕾,生机盎然。“霜儿,你怎么来了?”‘白玉扇’看着走到面前的乔霜诧异的问。乔霜笑嘻嘻的说:“在前厅一瞬间不见了伯符哥哥,公瑾便叫我出来找,却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哥哥与长姐。”“嗯?”‘白玉扇’挑挑眉,“你是霜儿的长姐?”“是啊!”乔莹双手叉腰,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乔莹是也。”
“扑哧——”乔霜望着自家长姐颇为可爱的动作笑出声来,她轻掩着嘴道,“对了长姐,还没有给你介绍,这是孙策孙将军,字伯符,公瑾自小的好友。”听到乔霜的话,乔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波澜:原来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啊。但一想到他刚刚那样取笑自己,便高兴不起来了,说:“他是谁关我什么事?”说完径直走了,把二人留在原地。乔莹绕过假山,又听见了乔霜的声音:“伯符哥哥,我家长姐可是还没有定亲呢,如果……我可以帮你让父亲点头答应哦!”
乔莹气愤不已:我没答应,她凭什么能替我做主!手中的丝帕被她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五)
外面一片嘈杂,礼乐声震天响,乔莹自嘲的笑自己:最终还是坐上了孙策的花轿。
无所事事的乔莹,想起了出门前母亲的叮咛:“莹莹,对于霜儿给你选的夫君,娘很满意,你嫁过去要守妇道,不得有善妒之心,一切有你妹妹帮衬着,她比你出嫁早,懂得多,你要好好学学她。”呵,在这古代,婚姻大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自己,却是被妹妹卖了,多么讽刺。
门,忽然开了,同样一身大红的孙策带着些许酒气进来了,对她微微一笑。看着此刻仍温润如玉的孙策,乔莹恍惚地感到,也许并不是特别坏,但这依旧不能减少自己对乔霜的恨意。
三年后——
“报——主公遇刺 ! !”
乔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襁褓中的孙绍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哭着。三年来,孙策一直对乔莹很好,即使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里,她生了女儿,也待她如初,有了小儿孙绍,更是将她宠上了天。学过历史的乔莹早就知道,孙策会被刺杀英年早逝,但这是不是太快了,她似乎才爱上他,他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地走进来,望着憔悴的乔莹,眼中带着心疼:“长姐,姐夫……你节哀!”乔莹颤巍巍地站起,走到乔霜身边,速度极快地扬起了手“啪!”听这响亮的声音足以能感觉出力道是多么大,乔霜的脸迅速肿了起来,但她没有生气,只是说:“如果长姐打霜儿,会让长姐好受点,那长姐就打吧。”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我当然要打你!”乔莹说着,忽然笑了,“我的好妹妹啊,你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吗?”“我真的没有。”乔霜极力辩驳着。“难道不是吗?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你笼罩在光环下,无论什么你乔霜都是最优秀的,都是众人所夸赞的对象,而我从来都被忽视着。父母对你无限的纵容溺爱,连我的,我的夫君都是你选的……现在,我是孤儿寡母何其悲惨,而你,仍是活得美满幸福,你敢说,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长姐,我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我给了你这么大的负担,对不起。”乔霜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额前的留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对不起?你的对不起?我不需要!”乔莹说着,走到床边,抱起了孙绍,一步步向外走去。“长姐你要去哪?”乔霜急切地出声询问。“不用你管,从此以后,除非到了黄泉,我与你再不相见!”乔莹不顾乔霜地阻拦,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六)
公元二一零年,周瑜欲攻益州之时于巴丘病逝,年仅三十六岁;
公元二二二年,孙权称王,定都建业,史称吴;
公元二二三年,乔霜病逝,年仅四十七岁……
乔莹如今已近五十,但并不代表她隐居江南后就不问世事,对于这些,她还是会关心。“乔霜死了?”四个大字一直在乔莹的心头盘旋,那个曾经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厌其烦地叫长姐的乔霜死了?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个活泼、娇俏的身影;回忆中,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越发的清晰。乔莹心里堵得慌,跟当年孙策离世时的感觉不同,有一种隐隐的难受,说不出,道不明。
“夫人,有您的一封信。”乔莹接过,慢慢的打开,里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长姐,霜儿命薄,先走一步了,长姐要保重身体,霜儿这辈子对不起你,来世霜儿再还。”乔莹看着那封信,忽然,两滴浑浊的泪夺眶而出,二十年了,岁月早已抚平了她对乔霜的怨恨,只是高傲如乔莹,拗着那口气,怎么可能轻易低头,只等再会乔霜,没曾想,等来的,是乔霜的一纸遗言。
“霜儿,我原谅你了,你走好。”乔莹对着空中轻声说了一句,忽然,她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七)
电灯又忽闪了两下,亮了,乔莹因为眼前突然的光亮刺激,睁开了眼,却发现竟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坐在床上,好半天都没缓过来。难道是一场梦?乔莹想,忽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长姐——”
“霜儿!”乔莹大叫了出来,却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呵呵呵……”乔莹耳边传来一阵轻笑,“长姐,我在这儿,我是你的影子啊!”乔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朦胧中,她仿佛感到影子在对着她笑。乔霜那轻灵的声音再次响起:“长姐,你知道吗,原本我们还是姐妹,但霜儿怕再让长姐伤心难过,于是选择做长姐的影子,不过这样霜儿好高兴的,终于可以一直陪在长姐身边了呢。”“霜儿,我……”乔莹唤了乔霜一声,眼角有些湿润,却再也说不出话了。“长姐,不哭。”乔霜说道,“现在,我陪着你,我们要一起好好的快乐的活下去!”“好!”明亮的灯光下,是这一世两姐妹不变的誓言。
次日——
“那个,能告诉我是什么字了吗?我根本猜不着啊!”一放学,我急冲冲地进入糖果屋,向少年问,“都困扰我一个晚上了,嘿嘿。”我挠着头。“嗯……血浓于水的亲情。”少年缓缓的开口,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向外看去,过了许久,才慢慢地低下头,继续做事情。
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帮忙打扫卫生,正要拿工具,却听见少年的声音:“过两天,我就要搬走了,你也不用再来了。”我猛的愣住,碰倒了装糖的罐子,漂亮的糖果和破碎的玻璃开出一地晶莹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