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盛夏
在我的记忆里,夏日并不是绚丽多彩的,而是混合了很多很多东西的蓝灰色,深沉而不凝重,洁净而不活泼。
在我儿时,我随着姐姐(表姐并非亲生)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一个小镇子上,那里四面环树。
在我的映像里,姐姐是美极了的,连夕阳都十分眷恋她,火红的夕阳照在姐姐的身上,她如同美人鱼一般,美丽而圣洁,是我这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禁忌。
那时,我仿佛怕她会如美人鱼一般化为泡沫,总会冲过去,抱住她,问:“姐姐,你在干什么啊?”
姐姐笑笑,摸摸我的头,答:“我在听蝉鸣啊。”
那时的我不明白,为何那一声声蝉鸣会如此的吸引姐姐,让她执着的听了一年又一年。而我也不再去打扰姐姐,而是和她一样,搬个小凳子,和她一起静静的,静静的听着蝉鸣。
又一年的夏天,时间格外的漫长,姐姐要离开了——离开这里,到上海去了;那时的我心中除了不舍还有疑惑和怨愤,姐姐,姐姐,你离开了这儿再到哪儿去听蝉鸣呢?
那时的我不明白,又是怎样的力量让我在姐姐离开后接任她的位置,听着那一年又一年的蝉鸣。
再过了几年,我渐渐长大了,爷爷奶奶也老了,那一年的夏日,格外酷热,爷爷去世了,奶奶和我的姑姑住在了一起,父亲母亲将我接回了上海,对于那个我长大的地方,我是格外不舍的,离开了这儿再到哪儿去听蝉鸣呢?
面对陌生的父母,陌生的地方,我对未来充满了迷惘,我想回去,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岁月,多少梦回,我回到了那里,有姐姐,有爷爷,有奶奶,只是可惜多少梦醒,终归让我知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我越发孤僻,越发沉浸在那岁月里,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回忆里,我要回去,再听一次蝉鸣。
那是爷爷去世一年的祭奠之日,我回到了那里,却终究再找不到过往;回忆中的人,回忆中的相聚,终归物是人非,终归分离。
那一年,我听到了蝉鸣,可为何那蝉鸣也染上了悲戚?
知了,知了,你可知了我心中的伤。
不管如何,那个夏日,我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姐姐,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在血色的夕阳之中,听着蝉鸣。
我也像以前一样,搬个凳子,同她坐在一起,听着蝉鸣。
她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听蝉鸣吗?”我摇了摇头,望向她说:“我不知道。”
“蝉小的时候会在深土之下蛰伏六到七年,然后再爬到土地之上,去迎接那生命之中的最后的盛夏,那个夏天雄蝉会拼命的鸣叫,叫出他生命之中最后的歌曲,雌蝉会选择她的伴侣,她不会歌唱,只能悄无声息的死去正如她们悄无声息的降临,唯一能证明她们存在的只是她的孩子。”她顿了顿,将目光收回,望向夕阳,眼神飘渺,道:“那时的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勇气,让她们可以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依旧歌唱,依旧背起行囊,踏向征途,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明白了吗?”
我望向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中所射出的光茫是那样的炽热、耀眼,那里是希望、是光芒。那一年的盛夏,让我背起行囊,踏向征途,生命是一场归途,兜兜转转数十年,然后走向那最后的永恒的黑暗之中,在那静寂的黑暗之中,我们丢掉了财富、荣誉、权利以及肉体,但是我们的灵魂依旧在黑暗中前行,时间不会为了任何东西停留,我们也不该永远沉醉在征途中唯一的风景之中。
那年盛夏,盛开我心,夏至蝉鸣,让那蝉鸣开满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