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气息还未散尽,枝桠间跳跃的鸟儿叽叽喳喳,就像教室里寥寥的议论声,几许欢悦,几许期待,交融在一起奏出相遇的乐章。
伏在讲桌上填报名册的老师穿了件深红衣裳,头发小草似的刚劲地一根一根立着。他黝黑的额头一直低着,眼镜反射的光也是坚硬的。
这是我上初中的第一天遇见的第一位老师,我的班主任。他报名完留下全班同学上自习直至中午,这是我前所未闻的古怪要求。“这老师恐怕不会让我日后的生活太安逸了。”我那时望着渐空的学校,愤愤的想。
安拉曲解我心意,果然赐予我“不同凡响”的三年时光。
班主任一如我初见时的模样,不苟言笑。但他又格外健谈,每天拿着教棍巡视教室,絮絮叨叨,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大到国家大事,琐碎到隐蔽在桌下的纸屑,他可以滔滔不绝没玩没了讲个不停。他语速极慢,拖着长音,声音颤颤巍巍,浑厚但沙哑。像窗外落叶的悠扬乏味,惹得鸟儿不论四季总想眠去。他“陈老嬷”的雅称不知起于何,不胫而走。
“陈老嬷”总数落我们的差错,对男生们严厉的话语和惩处叫我不寒而栗。他老是自相矛盾一面要我们学会孤独,一面要我们团结活泼。
班主任老是板着脸很少表扬谁。倒是自作主张要腼腆的我做英语课代表给同学们听写单词,又常常责备我声音太小,这叫我很无奈。而他发脾气时,浓密的眉立起,目光中威严显露,吓得我低头沉默,只想起小人书里魔鬼的怒眉。
鸟儿在黄叶纷飞里来来去去,树依旧是那棵,枝繁叶茂。安拉在它的骨头里刻上年轮。
初三的那年显得格外忙碌,早出晚归。“陈老嬷”还过分的缩短我们晚饭时间测试数学。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在他的注视下忐忑的答题。数学老师在门外道:“老陈,你先去吃饭吧……我替你监考。”这声音很轻,如同树的轻颤,划不破夜色,隐去了浮躁。我在怨我没美餐,而班主任他—“不用了。”他扫视我们,犹豫了一下说,“我一走开这些孩子就搞小动作。”
我的心为他一句话泛起波纹,一层一层,是岁月的年轮。过往的点点滴滴,那许多的误解偏见,都随着鸟儿临行前的回眸,烟消云散。
我忽然明白,那未曾言说的深情。
他留我们自习是教我们纪律教我们沉静教我们忍受。
他苦口婆心面面俱到强聒不舍大道理小常识,是要我们品学兼优。
他严格要求是放心不下我们的未来。他常说:“我宁可你们现在背地里骂我,也不愿你们以后回想时怨我。”
他要我念单词,正因为我胆怯要为我开一扇与世界交流的窗。我没道理的哭泣,他说“掉金豆豆有什么用”的时候,他的目光是柔和亲切,长者慈善的笑意流露,只是我没有在意。更不曾想过,那念课文是发颤的嗓音,是日积月累的执着,教书生涯赐予他的过错。青春呵,随着不懂事的孩子耗尽了。
“浓眉的人都很重感情。”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是新一年秋。那棵参天的大树依旧立在那儿,我看着鸟儿成群而去,又换了雏鸟稀疏而归。栖息而羽翼渐丰的鸟儿来来去去,那树,依旧不言不语,坚韧的立在那儿,如初的深沉。就像我用心良苦的“陈老嬷”。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2016.3.11
昔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