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古的小木船在不宽的河面上划过,船夫不紧不慢地撑着杆,高声唱着古老的歌谣。穿着传统汉服的女子倚着船沿,轻盈纤薄的裙摆在风中飘扬,画出完美的弧度。两岸古色古香的红墙小楼似乎散发着幽幽的檀香,充满绿意的盆栽种在小楼四周,或是走廊边。
我喜爱古典的一切,有小河的古镇,或苍劲或婉约地题了字的凉亭,散发着油墨香的竹简,描着桃花的双面折扇,和发间插着梅花的古装女子。
画舫中,青铜制的烛台上,三支红色的蜡烛摇曳着明亮的火焰,照亮画舫内的摆设。正中央铺着一张勾了仙客来的毛毡垫,垫上座着两张矮几,一张放着一整套小巧精致的紫砂茶具,凉透的茶水显出浅黄的诱人汤色。另一张放着棋盘,一部分棋子摆出一部残局,白子黑子相互围绕,等着有人从棋笥中取出一枚棋子落下,解开这纠缠的棋局。
画舫外,漫天星光,清冷的月被深深地掩埋在云层之下。岸上,做工精美的花灯沿街悬挂,照亮冬夜,映在河边,鲜艳的河灯载着人们的祈愿和祝福,稳稳地漂向河中,又缓缓沉下——这里的习俗,是河灯沉入河底,心愿才会被河神听见,并实现。
不愿离开是因为有执念,是因为放不下,是因为舍不得。
曾铺卷研墨,执笔写下一世誓言,无甜言蜜语,只是一句“此生不弃”,足以。从此红袖添香,相伴偕行,喧嚣只是他人的梦境,两颗心相交的地方,便是阅不尽的风景。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洗尽铅华后,有人叹岁月易老,有人笑浮世繁华,有人悲人心不古,有人道世事难料。此刻是否应携相伴一生之人,乘一缕清风,邀一朵云彩,淡出市井,只求心中向往的寂寥之处,度过余生。两人相行,何处不迷人。
而叹余生之前,是否真能携手永世?
所有相守的一生,总不能逃离光怪陆离的红尘,所有圆满的相守,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她点起红烛,静候在案边,等一个长辞于世的人,等尽了一生。
守院的狗和当年的那只有着一样的样子和名字,只是怕他走到门口会踌躇不前。屋子里的一切和当年一样地摆放着,只是怕习惯了的人再回来时会陌生。她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装束,只是怕时间久了记不起他说的最称她的发髻。
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她嘱咐了一名每日上山采药的女医师,请她将她葬在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最好一进门就能看见。因为年轻时她私自跑出去,差点被人绑走,如果进门没见到她,有个人会担心的。她让他担忧了半辈子,不能再顽皮了。
桌上的红烛,她换成了长明灯,以后没人能守着烛台了,若是没灯怕他走不回来。
女医师再见到她时,她一身红装,是当年的嫁衣,淡妆浓抹,比此时笼在她周遭的阳光还要艳丽夺目。她静静地卧在桔梗花丛中,似在小憩,实则长眠。
苍白的桔梗拂过她微笑的脸庞。
无望的爱。
女医师在心中默念桔梗的花语,感概她的痴情。
她不知道,这里的桔梗曾是蓝紫色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人的一生,不是在等待,就是在被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