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一朵浪花)
作者:一朵浪花
第一次见到我的奶奶,记得那是在1968年,当时我6岁多一点,弟弟4岁。那时,奶奶住在遥远的四川老家,而我和爸爸、妈妈、弟弟住在云南西双版纳的景洪。
父亲是云南某部队的边防军成员,驻守祖国南疆。在童年的记忆里,那一年的春天特别美丽,因为我背着小书包上学了。学校是橡胶农场办的,只记得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是江西的知青,由于语言上听不懂老师的方言,我常常对着老师的粉笔和黑板发呆,老师的授课对于我来说就是云里雾里,最喜欢听的就是清脆的下课铃声。教室后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溪,那是从不远处的山间流下来的山泉水,水里时不时有无花果和小芒果顺流漂下。朋友们下课后,欢呼雀跃,直奔小溪,在水里捡拾那份惊喜!学校离部队家属院很远,每天要走十几里山路,公路右边有一望无际的橡胶林,左边的田野有水稻和蔬菜,那年蚕豆花开得特别艳,那紫色的花蕊就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姑姑从四川老家发来电报说奶奶的腿肿了,要我们赶快回家。妈妈接到电报直接到部队找首长,当时爸爸随昆明军区慰问团到缅甸慰问帮助缅甸修公路的部队去了。三封加急电报说明奶奶病情严重,师首长安排一辆到思矛的吉普车将我们母女三人送到思矛,在思矛兵站转乘军车到昆明,又从昆明兵站坐火车回四川成都。
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一路辗转回到成都新津县奶奶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当我们姐弟活蹦乱跳站在奶奶面前,她流泪了。奶奶像一个菩萨一样坐在太师椅上,白晰的脸上淌着两行热泪,屋里十五瓦的灯泡不明不暗地照着奶奶笑盈盈的脸。奶奶一把把弟弟抱在怀里,久久不放手,任凭弟弟在她的怀里挣扎,最后弟弟挣脱奶奶的怀抱,一溜烟地跑了。奶奶又将我拉过去,抱在她的怀里,我抬头望着奶奶,她也望着我。奶奶的头上包着头巾,一双大大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我,似乎要在我的脸上找出她儿子的轮廓。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语彼此深情地望着,直到姑姑来叫吃晚饭了,奶奶才放开了我。
吃过晚饭,旅途的劳累使我们很快沉入梦乡。不知什么时候,从隔壁传来“嘤 嘤……”的哭泣声。母亲披衣起床,来到隔壁,原来是奶奶正在哭泣。母亲安慰奶奶,“您的孙子和媳妇儿都回来了,你哭什么呢?”奶奶说:“我儿子怎么没回来,他是不是巳经牺牲了?”母亲拉着奶奶的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安慰她说:“没有,他执行任务去了,过十多天就回家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我看见奶奶没有昨晚那么高兴,脸上带着一丝忧虑,虽然看见两个小孙子在她面前跑来跑去,她的笑容透着一份凄美。母亲将奶奶里里外外长满虱子的衣服换下,用开水煮了,将它缠在腰上的木板拿下,用白酒将她的头发浸湿,将头上的虱子醉死。奶奶得了严重的忧郁症,生活不能自理,据说奶奶得病和父亲有关。
奶奶出身于内江市一个商人之家,十六岁时嫁给我爷爷。那时我爷爷是国民党部队的一个排长。奶奶一生生育十个子女,只有父亲和两个姑姑存活。父亲1933年出生,读完私塾,12岁送到皮鞋厂当学徒。1950年四川解放,十六岁的父亲瞒着爷爷奶奶报名参军,这一走就是十年,直到1960年父亲回川和母亲结婚,母子才得以相见。
奶奶是个勤劳善良的妇女,经常帮在运输社上班的爷爷拉板车,闲暇的时候到河里捡拾从上游漂下的水材。一天,一个妇女和她拉家常说:“国民党要从台湾反攻大陆,你儿子是解放军,小心别被打死了。”这句话象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奶奶心上。1960年爷爷病逝,父亲未回家,是母亲披麻戴孝安葬了爷爷。
1953年,原来正准备上朝鲜作战的父亲因朝鲜战场停战,及云南边陲国民党顽匪不但骚扰边民被紧急调往云南驻守边关。当年从淮海战役退逃云南的国民党残匪逃往老挝、时不时越境杀人放火,残杀驻村干部,父亲的部队紧急调往与残匪作战。枪声,炮声,战火硝烟弥漫在西南边陲。父亲作战英勇,在战火中磨炼、成长着,用他们的青春和热血保卫祖国的安宁。父亲告诉我,一次战斗中,他们的部队追击残匪,在穿越一片稻田时,被特务引来的飞机轰炸,一个班的战士全部牺牲在稻田里。共和国的土地上有他们血染的风彩!那时的云南边陲时不时遭到残匪的袭扰。父亲忙于与匪作战,无能力顾及奶奶。直到1963年父亲的部队出国与李明的残匪作战,重创李明残匪,祖国西南边陲才得到真正的安宁。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奶奶盼儿望眼欲穿。听姑姑讲,真正让奶奶病情加重的是邻居到奶奶家借米,还米的时候在米里放了一个国民党的党徽,当时奶奶没发现就把米倒在米缸里。有一天,奶奶做饭时在米缸里发现了国民党的党徽,奶奶便成天在家里哭着说有人污陷他儿子是国民党,慢慢的,奶奶也不说,也不笑,一个人痴痴的,再后来奶奶不出门,将木板捆在腰上说有电要电她……奶奶像菩萨一样坐在一把椅子上,心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儿子,是她可能已经牺牲的儿子……这一坐就是好几年!
半个月以后,父亲打来电话说,他很快会回家。顿时,把两个姑姑高兴坏了。我记得那天上午大概11点左右,从路边的一辆公共汽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我定睛一看,男的是父亲,我一声惊呼“爸爸”,像只小鸟一样飞扑而去。姑姑听到我的惊呼,掉头就往家跑,边跑边喊“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啦!”奶奶听到姑姑的叫声,从屋里以极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迎接儿子的回家。当父亲一身戎装出现在奶奶面前,奶奶终于说话了:“儿啊,八年了、你终于回家了!"父亲一手抱着我,一手牵着奶奶回家了。
慢慢的,奶奶的腿也不肿了,奶奶的脸上有了亲切的笑容。不久,我们一家又回到云南,自从见过奶奶,父亲打算从部队转业。1969年底,父亲从部队转业回到四川,守在奶奶身边,直到1975年奶奶因病去逝。
这就是我的奶奶,对儿子近乎二十年的思念,在重病缠身的时候,心里挂念的依然是戍守边关的父亲……心里每时每刻想的是可能已经牺牲的儿子……
作者:一朵浪花 写于2015年重阳节 网友评议: :作者父亲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他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了祖国的解放事业、因此、他不光是你和你们家人的骄傲、也是祖国人民的骄傲、更是奶奶的骄傲、因为她为祖国养育出来了一个让祖国人民感到骄傲的好儿子、因此奶奶的母性才展现得强烈、让她的儿子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深感自豪:即使宿命它乡也不报怨、因为他的体内是流淌着慈母的血液、为了祖国的解放、为了后代人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因此、他在戎马生涯中不光是表现出来了勇敢、还有慈父的胸怀!因此他的青春充满了豪气、不会去在乎生命的长短、犹如瀑布一样、即使到了路的尽头、也会把短暂的一生走得轰轰烈烈! 最后、我要为父亲的伟大点赞!要为奶奶的慈母心点赞!要为你能让网友们看到美文而点赞!
推荐人:重庆市奉节县辽宁小学袁祚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