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摇啊摇,摇啊摇… … “阿婆阿婆,我在这里呀。”我双手攀着灶台的边沿,咬着牙使劲向上蹦跳着,希望外婆可以看到我。 “早就看到你这皮丫头了。”说着顺手将手指上的面粉抹在了我的鼻尖,引得我笑呵呵。 我只得放弃攀爬,背着小手,走到外婆身边,蹭着她的围裙撒娇“阿婆,我也想揉面团。” 外婆的脸上便爬满了笑容“我就知道你又是要来捣乱了。”我一听就觉得委屈“哪里是捣乱,我是长大了,想能做点什么分担一下你的辛苦啊。”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张不再年轻的脸被皱纹占据,好想伸手去将皱纹抚平。“好吧,那不可以浪费材料哦。”我立马精神了,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做的肯定全部吃完哦。” 洗好手,学着外婆的手法,这里揉一下,那里捏一下,有模有样的,跟不上她熟练地手法时,她总会握住我的小手教着,一点点的,慢慢的讲着,就像是在教会一个孩童学会走路那样。 “我们丫头真的是长大咯,已经可以帮阿婆做事了,不嫁个好人家,阿婆心里放不下。”这么听着,手里一顿,怪嗔道“什么嫁不嫁的,我才多大点怎么就提这些做什么,阿婆是不要我了吗。”对上她久经岁月的眼眸,看着她慈祥的笑容,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揉揉我的头。 和好的面和面团放在一边,慢慢的等待发酵。阿婆在等面发酵,也在等我长大。 我性子急得很,时不时的就去瞧瞧面团发酵了没,问问外婆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糖粑呀。她每次都会摘下眼镜放下报纸,抱着我说“急不来的,急不来的,要慢慢等,总会有到的时候。” 看到外婆架起锅,升起灶,我也在一旁忙得不亦乐乎。看着自己揉好的面团一个个被丢进油锅里,再在噼里啪啦的油声中起锅,原本白乎乎的面团变得金灿灿的,仿若太阳。外婆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罐糖,把晶莹剔透的砂糖铺洒在那一个个小太阳上。 我捧着小瓷碗,里面盛着我自己捏的奇形怪状的糖粑,咬起来好硬,有股怪怪的味道,好难吃,好想全部倒掉。看到外婆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接着啃手中那硬的不成样子的糖粑,糖粑依旧难吃,我却一点一点的咬完了一个,是真的好难吃,剩下的还有几个我犯愁了,吃完吗,还是要不倒掉算了。正当我低头犯难时,眼前的手将我的碗端去,再递了一个更大的瓷碗放在了我的空手上,是外婆啊。我用勺子戳了戳那金灿灿的糖粑,不似我的那样难看,咬下去,满嘴的糖,糯糯的,会一直甜到心底。 下雪了,玻璃被白雾蒙住了,擦了又擦,还是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知道外边银装素裹,树枝光秃秃的,是那样萧条,连鸟儿都不愿意在上面多做停留。 我趴在窗台上,脱下手套,在窗户上乱划着什么,过了一会就又全都白了,什么都没了。 “丫头,在看什么呢,今年的雪可真大,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春天还很远,就不知道这些树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了。”我又转头看向窗外,原来今年的雪这么大呀,这些树会挺不过去吗,那它们可一定要等到来年的春天啊,我还要看它们长新的枝芽呢。 门口的雪及膝盖,每一步都像是要陷在那片雪白中再也出不来了。一深一浅的,似乎永远也在不到底。 终于门口的雪被铲干净了,露出了院子原本的样貌。外婆从厨房里出来,递来了一个杯水,一阵热气扑面而来,隐约间上面漂浮着点点芝麻,还有丝丝香气萦绕在鼻尖前,是芝麻茶,好久不曾喝过了,从外婆的手里接过来还是热乎乎的,一同外婆的掌心那样满满的都是厚重感,让人在冬天里也不会畏惧寒冷。 看到外婆搬来椅子,又不禁想起,以前的夏天,她也是这样带着我在庭院里看着天空,跟我讲那些发生在我出生前的事,有关于别人的也有关于她自己的。 “丫头,来,你也搬把椅子过来,靠着阿婆坐,好久没在给你讲故事了吧,这些年在大城市里还过的好吗,比我们这肯定要好多了的,就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听我这老太婆瞎唠叨咯。”我埋头,大城市有能比这里好多少呢,没有这样干净的天空和数不清的星星,每天都要面对川流不息的街道,永远都像是赶不上节奏的不停奔波,没有谁停下过脚步,好好感受一下身边的每一寸土地,每一草一木,每一丝空气是怎么样的生活。 那会儿啊,正碰上是打倒地主的时候,而恰好我们家就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主了,我们家的房子啊,拥有的田地,有的一切都被分掉了。我是我们家中最小的,几个哥哥姐姐们都已上了学,学有所成,而地主的孩子被不允许上学,我初中都还没读完就不能再上学了,看着别家的孩子有书读,就好羡慕,那是件非常幸福的事吧。我不上学,就要出去干活,没多少学历,很多事就做不了,只能干很累的话,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又能干些什么呢。我字写的还好,就去帮人抄录东西,总还是能赚些钱的。后来就遇上你阿公,他是个穷书生,一个人也很不容易,我有时就去帮衬一下他,就这样你阿公还是很争气,学有所成后就回来了,帮了我们家不少忙。和他过了和么多年,脾气还是那样太冲了,这么大岁数人了也不知收敛点,哎。我至今还十分可惜自己当年没有年太多的书,所以丫头啊,你要好好学,现在这个年代不比当年了,你有更好的机会,可以去做你自己,你要好好把握知道吗 “阿婆,我还是不太懂啊。”她眯着眼看着我拍拍我的手慢悠悠的道“不急不急,丫头总有天会懂的,时间还很长,你可以慢慢寻找自己要的答案。”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杯中,水早已凉透了,包裹着杯身的手也渐生寒意,只见外婆依旧紧握着杯子,像是想从那之中汲取些温暖来。我抬手去抚摸她紧皱的眉眼,对上的是她那浑浊的双眼,那样深沉,不禁让人沉默。 这年我又回到了外婆的身边,我抱着她,告诉她:今年的雪特别大,你一定要等来明年的春天,你还没看我好好长大呢,所以你一定要守信哦。你教我做的糖粑,明年的时候我再多放点糖,那样就更甜了,你就忘不了这味道了。 我摸着在刺骨的冬风中还依旧挺拔立着的大树,摸着那凹凸不平的树皮,希望它可以保佑外婆也挺过这个冬天。 但是冬天之后,我再没机会做糖粑了,我放了好多好多糖,却没人告诉我它甜不甜,就连着那个大树也不在了。 我唱着他曾经每个夜晚都会唱给我的歌,就那样轻轻的念着,她会听到吗 风吹倒树影摇/云儿飘你在找 说他走后魂儿在天上飘/外婆桥不见了 他走了你哭了/你唱起儿时的歌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想着我的好宝宝 心爱的你是不是已经睡着/月儿高高窗前照 他的眼睛能放出闪烁的光芒 像外婆桥下清澈的小溪水畔 你抱起我的时候我只想睡着 那时一切都那么好 阿婆,为什么我再也摇不到你的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