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两夜的大雨,终于停了。这是一场多年罕见的大雨,雨水冲刷着屋舍的瓦楞,打在窄小的窗户上。村前屋后的沟渠池塘里早已聚满了水,开始向低洼处漫流。勤劳的农人们,被迫呆在家里,边唠着今秋的收成,边听着窗外的雨声。当太阳终于在东半边天出现时,久蛰家中的农人们又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连日的大雨而有所改变。夏日的午后,农人们蹩出家门,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树阴下纳凉、闲聊。
“哑巴,人找不到了。”村里的“百事忙”冲着树下歇凉的人们喊了一句。但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兴趣,人们继续着原来的话题,只是间或问一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谁不见了?哑巴?不会吧?”“是啊,是啊!”“百事忙”以为人们终于注意起他来了,忙着回答道。“哦,不会吧。”有人说了一句后,就又聊起原来的话题,把“百事忙”放到了一边。大家的反应让他很失望,但又无可奈何。他转身离开了那里,又开始去四处传播他的“新发现”。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关于哑巴,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她原本不是村子里的人,到底是哪儿人也很少有人能够说的清楚,只知道那是个有许多山的地方。听人说哑巴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而且有一副好嗓子。但到底她是怎么哑的,大家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哑巴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好了以后就哑了;也有人说,是她丈夫打的。(但她的丈夫是个很老实的人,这个说法很少有人赞同)。哑巴哑后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完全成了家里的传宗接代的工具。在为家里生下了两男一女后,她就被迫离开孩子去割草喂牛了。家里的牛走了一头又一头,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工作。在村里,因为她的哑,人们都叫她哑巴,反而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了。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肮脏的双手,破旧的衣衫,被磨秃了的镰刀和一只已破了底的背篓,这就是哑巴的一切。每天早晨,我们都会看到她瘦弱的身躯拖过村子走到村外,她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偶尔有一两个顽童向她扔小石块,引发她一声高过一声的抗议,也正是她的抗议声,更激起了顽童们的兴致。在人们无恶意的笑声中,哑巴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当村庄的第一缕炊烟升起的时候,我们又会看到满载而归的哑巴一步一步的拖过泥泞的小路,走向她那没有温暖的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先前拿哑巴取笑的顽童已成了翩翩少年的时候,哑巴依旧继续着她的工作。就这样人们早已习惯了有关哑巴的一切,开始不经意的把她给淡忘了。
当人们又听到有关哑巴的消息的时候,有几秒钟的恍惚,在脑海中迅速地搜寻着一切有关她的信息。最终显现的印象,就是那幅模糊的影象,模糊的让人们弄不清楚她到底穿的是冬衣还是夏衣。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在他们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们又开始了他们的闲聊。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哑巴被淹死在井里了。”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炸弹,在村里引起了纷纷的惶惑。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因为哑巴据说是被人推进井里的,而不是她不小心掉进去的。
长久宁静的村庄,有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纷纷猜测着哑巴的死因。是谁杀了她,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杀了她。
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在井水里泡的发白的哑巴的遗体被人们“瞻仰”了无数次之后,人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然而事情显然是出乎人们的意料的,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比哑巴的死更能让人们感到震惊。哑巴是被村上的傻子杀的,杀死她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傻子向哑巴求欢遭到哑巴的拒绝,而他恼羞成怒就杀了她。也有人说不是这样的。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对他们之间的“奸情”毫不知情。也有人说……但是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疑问,就是哑巴真的和傻子有牵连吗?
傻子在村里同样也是一个被人们遗忘了的人物。他是那样的沉默,以至于周围的人们早已忽略了他的存在--除了他的家人和哑巴。他每天孤单的穿梭于家和田地之间。经他的手理出来的庄稼,收成总是比别人的好过许多。但这却未曾能掩饰住他的缺陷--他是个弱智儿。这是一个很没道理的世界。弱智的他却理的一手好庄稼。这也让那些正常的人们感到窝心。于是他们不愿把他的功劳给他,而是归功于他的年近七十的老爹。不过这也多少地减少了爹对他的厌恶。
他的弱智没有给他带来应有的同情和理解,而是让他倍受世人的奚落。他同哑巴一样成了人们取乐的对象。但是他毕竟也还是个独立的、有自己思想的人,(虽然有时候他也会闹出许多笑话。)这是不因为他的弱智而改变的事实。他随着年岁的延伸而渐渐长大,长大了的不只是他的躯体,还有他的生理需求。也许这是人的一种自然的本能吧。当他一次无意间看到妹妹的裸体时,他也有一种冲动。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浑身的不适让他感到恐惧。他开始避开家人,尤其是他的妹妹。家人并未发觉这一异样,只是感觉他好像乖觉了许多。每天拿着爹给他的农具带着一只塑料桶--用来盛水--到地里去。有时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家人对他也越来越疏远了。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和他相处。
至于他和哑巴的故事,由于他们已被人们忽视了太久,因此没有人能说得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人们只是在猜测,有人以为是十年前,也有人认为是五年前。这是个不重要的问题。其实在他们的眼中还有什么事情比他们的生计问题更重要呢。再说当事人一个死了,一个是弱智。也正因为这样,人们更关注的是哑巴的死因。
对于哑巴的死,人们只知道在得知她的死讯时,她已失踪了两天。她的家人在发现她没有回家后的第二天开始寻找她的下落。在村子的西南边的一个小池塘边扔着她的镰刀和草篓,已蔫了的青草散落了一地。她常穿的那件已看不出布色的布衫也已成了条状物,像青草一样散落满地。但是为什么哑巴的尸首最终会在距离池塘一里之外的井里呢,这是个让人们无法理解的、也无从了解的谜。
当哑巴的尸首被公安局的人打捞出来的时候,人们都舒了一口气,人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哑巴的尸首终于有了着落。至于她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会掉进井里,那似乎就不太重要了。他们接下来的事就是去挖哑巴和傻子的隐私。当然他们没有“隐私”这个概念。他们只是想知道一些尽可能多的有关他们的事情。为什么要知道呢,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也许仅仅只是想要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于是他们就又知道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傻子的“隐私”。他们发现傻子其实有一副很好的皮囊。甚至可以用魁梧、俊朗来形容--当然是要先让他去彻底的洗一个澡,洗掉一身的泥巴。再整整满头的乱发,理理嘴边杂生的胡须。换掉那身早已发白的军装。真的,傻子原来是很俊朗的。这个发现让人们兴奋了好几天。他们不能明白如此俊朗的傻子为什么却看上了那个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哑巴呢!人们又开始愤愤不平,先前对哑巴的同情一扫而空,反而滋生了对她的鄙视。因为她太平凡了,就像那生养了一辈又一辈的黄泥巴一样,一无是处。但是他们又了解到,傻子也有正常男人的需求,当这需求在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来满足而曾向他的妹妹索求时,人们都嘘了一口气,好险!幸亏是当初没有靠近他,尽管他长的很好看。转而人们又开始同情已死的哑巴。人们在心里说到: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只是他们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从没有亲情的家庭中、抑或是从繁重的牛马般的劳作中、还是从和傻子的不被世人所容忍的关系中解脱出来。不过,又好像这一切并不重要,不是吗?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关于傻子和哑巴的故事又与他们何干呢,也只不过是凭添他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生活依旧前进着,并不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有所停留。随着哑巴悬案的真相大白,公安人员撤离了这个小村落。一场小小的葬礼在夜幕降临前,悄悄地结束了。本来,这一切也该结束了。但是撤走了的公安人员却又丢了一枚“小炸弹”在村里。因为傻子是弱智,所以他可以不为他的行为负责(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负责啊,不是吗?)。因此他被无罪释放了。惶恐笼罩着这个有着千余口人的小村落。人们思索着该如何处置傻子,当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的好的办法时,只好去找傻子的老爹老娘。那个六十多岁的、已熬白了满头青丝的老太太在第二天的早晨,在人们都还没起床之前就走出了村落,走向了她一生也只不过去过两次的县城。
“傻子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人们在竞相的传播着这个消息。他们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有所表示,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当他们想起那满头白发、目光散淡的老妇人时,他们终是什么也没有做。
村子又回复到先前的平静,平静地像是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