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

　　忆江南
　　公元616年，隋炀帝在位，隋朝日益衰弱，濒临灭国危机。隋炀帝沉溺于酒肉与美色，曾引起百姓公愤，最终以摇头告终，各种起义军及反叛军已形成。曾经护国有功的的勇士，莫然，黎忆茕二人已不知踪迹，隋炀帝已派人追踪。
　　反叛军也开始追杀，要知道，他们若是回归，则是兵民之心所向。
　　隋朝若即若离……
　　616年正月，莫然，黎忆茕二人正立在江南某客栈的二楼窗前望着漫天飞雪，对漠北来说，这只不过是小雪，对江南而言，却是出奇的大。
　　“莫兄，今日这江南的雪能比得上当时我俩在漠北征战时的雪了。”黎忆茕望着窗外的飞雪，满眼柔情。
　　“世道是要变了。”莫然也望着窗外，双眸却如那雪一般寒冷。
　　两人虽然性格迥异，却是难得的知己。
　　“哼，莫兄越来越多风凉话了。”黎忆茕双手抱胸，半笑着道。莫然蔽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独留他一人对寒雪留情。
　　两人便在寒冷寂寞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时而警戒，时而又欢饮达旦。除了他们自己互相依偎，便无从朋友。毕竟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是两个本不该踏入这里的人。
　　二人与店主结识了许久，也有了不错的关系。
　　这一日已是早春，阴了几日，今日才见着太阳。二人便在院中抚起了筝——一曲《高山流水》。
　　店主也落得个清闲，安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店主也是个进过书塾的人，在一旁享受着二人的心境：不卑不亢，不忧不急，却是无奈与荒凉，比起原曲的雄浑，这着实低调多了。
　　忽然一女子缓缓走了过来，落步轻声，衣袂飘飘，沉稳不羁，站在一旁，也静静地听着。一曲终时——还未等店主开口，她便拍手道：“此曲的曲境与原曲《高山流水》的曲境并不一样，但二位弹出来并不失原曲之雅。”
　　二人及店主都纷纷望向她——他们很久都没有见过如此有朝气的人了，特别是莫然和黎忆茕二人。可是破绽总是在人眨眼的那一瞬间浮现，莫然觉得此人气质非凡，背景一定不简单。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警惕。
　　她外表光亮的双眸，是如此的如深渊般黑暗而无措。原来，她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孤独者。黎忆茕想到，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份同情。
　　“姑娘你是？”莫然问道。
　　“小女子江素月，刚到此地不多时，安顿好了下来，边听到二位的琴声。”江素月落落大方地答道。
　　“……”姓江？莫然想到。
　　“哦，可惜姑娘已经错过了一场好雪景啦，不知来年还能否有缘再见到。呵呵，想必纵使再有，作为游客的江姑娘也不会久居于此吧！”黎忆茕感慨道。
　　江素月笑了笑，又道：“不知二位大哥尊姓……”
　　“郭兄，招呼好你的客人，我们上去了。”莫然直接打断江素月，对店主郭庆远使了使眼色，又转过头来示意黎忆茕收琴。
　　二人离去，江素月望着背影只是笑笑。
　　“姑娘，你初来乍到，我带你四处逛逛吧。”
　　“不用，我还是休息一会儿为好。”她笑着道。
　　“也是，也是……”
　　又在房中，黎忆茕有意打开窗透透风，江南的气候容易上潮。
　　“莫兄不用如此防备。”黎忆茕笑着道。
　　“你当这是好玩么？你难道看不出她有意贴近吗？”可惜莫然却不领情。
　　“我看她孤身一人，定是想结交些朋友。毕竟她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女子，难免会没有安全感。”黎忆茕长年累月摆着一副玩笑般的面孔对着他。
　　“她的身世背景不简单，她的一切也用不着我们管！”莫然皱起了眉头。
　　“好，好。”黎忆茕无奈道。
　　又一日，太阳不大，气候却很热，闷热闷热的，黎忆茕正摇着折扇，看着闭目养神，纹丝不动的莫然，道：“你不热么？”
　　莫然皱了皱眉眉头，不耐烦地起身，一拍几案道：“我出去走走！”
　　黎忆茕见此状，忍俊不禁，也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路经江素月的房间，门是敞开的。莫然眼睛的余光看见了江素月奇异的举动，停下脚步稍稍留意了一下，正准备离去，江素月发现了他，喊道：“喂，等等！”
　　他便停了下来，转过去，看着他，很冷很冷。
　　“看！”江素月大喊，拿出用三片芭蕉叶做成的东西，将莫然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
　　“哈哈哈哈！”黎忆茕走过来大笑道。
　　莫然蹬着她，她吓得赶紧将那东西藏在了身后。
　　“你干了什么！”莫然怒吼。
　　“天气那么热，我给你吹吹风，没事的，不用谢我！”江素月笑着，矮小的身子，只能昂着头望着莫然。
　　“我！……不要这么随便好么？哼！”莫然气呼呼地走了。
　　黎忆茕见他离开，却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她面前，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说道：“此物名唤三叶芭蕉扇，只要拉这根绳子，它便会转起来，你看！”江素月握着木头把，拉了一下绳子，手一松，绳子又收了回去，芭蕉扇迅速地转动起来，扇起了风。
　　他透过间隙，能看到她阳光的笑脸。
　　“哦，真是神奇，神奇。”他笑着道。
　　“又一次见面，不知你与那位大哥如何称呼啊？”江素月收了那东西问道。
　　“在下黎忆茕，刚刚那位是我的兄弟，莫然。他啊，心肠其实挺好的，就是不善于交流，你不要太过介意呵！”黎忆茕用折扇掩着她的耳朵道。
　　“哦。”
　　“恩！…”黎忆茕微笑着点点头，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乖！”然后随意打开折扇，甩发扬长而去。
　　愣在原地的江素月涨红了脸，“啪”的一声合上了门，自言自语道：“如此轻薄之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倒是经常见面，只是见到了黎忆茕，江素月没那么贴近了，倒是喜欢在莫然身边转悠。
　　按常人来说，江素月的程度是不烦的，可惜莫然偏偏不是个正常人，对于他来说，已经够烦了！
　　“姑娘，请自重好么？”莫然双手抱胸，强忍着怒火道。
　　“好是好，可是我很无聊。”江素月也皱着眉头，与其说是无聊，毋宁说是孤独。
　　“太阳快落了，姑娘还是早些回房吧。”
　　“不！我自个儿找乐子去！哼！”
　　她转身即将离去，莫然却忽地抽剑，黎忆茕一惊，用折扇拦下，一反刚刚的笑脸，道：“你做什么？！”
　　“快让开，有杀气！”莫然冷不丁地的奋力将剑抽出，黎忆茕的折扇顿时一分为二。
　　黎忆茕这才察觉，却又慌忙去拾扇子：“我的扇子，我的武器啊！”
　　莫然执剑冲向江素月，倏地一跃而起，举剑横挡，空气中渐渐显出一个黑衣人的身形。两剑一横一竖，碰出火花。
　　江素月闻声回头，握拳防备；黎忆茕拾起扇子，眼中充满担忧，喊道：“是巫术，小心后面！”
　　黎忆茕一个箭步冲上去，抽出发带上细小的木棍，刺向莫然背后的空气，，又一个拿着长剑的黑衣人出现了，但很快又中伤掉了下去。霎时间——在其掉下去的一刹那，空荡荡的院子里站满了黑衣人——他们，被重重包围了！！！
　　那群黑衣人，就这么干站着，黎忆茕和江素月也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警惕着。
　　残阳西沉，人间的最后一抹光明消退，一切都突显宁静了。天边几点飞鸿渐渐被黑暗湮没。
　　忽地，鲜血飞溅，莫然无情地将天空中现形了的黑衣人刺死，迅速落地；黑衣人落地的刹那，灰飞烟灭！
　　几个黑衣人率先一冲而上，三人展开阵势，打了起来。最得心应手的便是莫然，一剑一个；黎忆茕虽赤手空拳，却只用脚一勾，要么骨折暴毙，要么不死也残；江素月虽为一介红妆，却应付得头头是道，在黑暗中，她的霓裳闪着磷光，飞旋如舞，血腥飞溅，未能遮住丝毫光芒，映衬之下，倒显得妖魅动人。
　　就在黑衣人隐隐招架不住了的时候，战争戛然而止，黑衣人统统消失不见了！
　　“这是巫术。”黎忆茕道。
　　“我知道。”江素月不屑道，眼里满是愤怒。
　　“想不到姑娘身手不错，身份一定不一般吧？”黎忆茕半是调侃道。所有人都保持着警惕。
　　“你方才毫无察觉，定是这女人！”莫然气得抓住江素月的手腕。
　　“你放开！”江素月纤滑的手腕灵活的挣脱了莫然。
　　“他们走了，真的走了。”黎忆茕察觉到了那帮黑衣人已经离去。
　　“哼！咋门上楼，收拾东西就走，这地方不宜久留。”莫然也确认那伙黑衣人已远离了这儿，转身欲行，“还有姑娘，我警告你，离我们远些，自己还是回家的好，以免爹娘担心！”
　　江素月听到这话，突然一愣，如软了的柿子般冷冷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二位大哥好好保重，我这就，‘回家’。”江素月转身离去，却被楼上忽然传来的声音叫住了。
　　“接着剑！”
　　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店主郭庆远，他将黎忆茕的剑扔了下来。
　　“莫接！”江素月叫道，趁先接住了剑，剩下二人满脑子问号。
　　？
　　不一会儿，他手中之剑渐渐冒起了青烟，燃起了妖艳之火！
　　“巫毒！”他二人惊呼，正要上前，她却扬起另一只手喝道：“不要过来！”
　　两人止步，面面相觑，又望着她。只见她握剑之手由红变白，剑身的巫毒像是被她体内的什么东西抑住，变回了原样。然后她扔给了黎忆茕，转身飞檐而去。
　　“她有内力，可为什么我没察觉到？她到底是谁？？”黎忆茕惊诧地问道。
　　“哼，我说了叫你小心提防，还好今日她帮的是我们！”莫然，愤愤道。
　　“哈哈哈哈！一箭双雕，没想到江南不只有你们，还有她——前朝巫师的独女！这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二人闻此之声，又连忙转过头去。
　　“你是何人？”莫然问道。
　　那人正是刚刚的“店主”。
　　“杀你之人。”那人胡子拉渣的，声音十分低沉。
　　“你到底是谁？你可是那随帝身边的走狗？”
　　“他？我看你才是他身边的走狗吧。你还算不上是我的对手，今日看在你朋友的份上，就放过你吧。好好照顾你的朋友吧，我可是要看到一个大活人哦！”说完，那人飞檐而去，在圆月中央划过一道妖娆的猩红色弧线。
　　莫然听着，忍着，道：“此地不宜久留，现在就走！”
　　于是二人转身，行速匆匆，留下一座空店。前脚刚刚跨出，檐上“哗啦”滚下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是江素月！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带她走。
　　他们远离了这儿，马车连夜走荒路，去了另外一个小镇。
　　617年六月，江南某座小镇。
　　江素月中伤卧床养病已有数月，莫然，黎忆茕照顾甚微，已经恢复了。近月来，三人互相了解了很多，只是关于她的背景，却无人提及，黎忆茕也曾试探过罢，她却表现得极不愿意说，他们也不强迫。三人恍惚间形影不离，十分快乐。
　　莫然早已劝说江素月远离他们为好，可是江素月执意要和他们一起，称自己能够帮上忙，自己一定要帮上忙。
　　那夜的伤，解除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当时明月下，三人对天发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她说她有二位大哥在身边，日后再也不孤单了。
　　炎夏的日子，那夜她身着的霓裳早已脱去，再也不曾拿出来过。
　　617年冬月，危险再度来临，三人此时的松懈，就如飞蛾扑火。
　　雪，更猛了，比去年的，还要壮美，就如，忘了你我，忘了这个世界，尽情的湮没，人世间的一切……
　　雪花片片飞舞在他的眼里，若坠入深渊。她怀抱琵琶，玉指轻弹。
　　“月儿，天凉要加些衣裳，这琵琶，”黎忆茕是一个深夜罕见的夜猫子，听着江素月这曲调，真是疼煞人，拿了件厚点的袍子便来了，“头一次见你抚弄这东西呢。”他将袍子披在她身上。
　　“黎大哥，这琵琶，是我家族之物，头一次拿出来，这旋律是不如二位大哥的了。”她骤然停下道。
　　“那倒不见得，各有各的意境嘛，你再谈一曲听听。”黎忆茕笑道。
　　“恩。”她挤出饱经沧桑一般的笑容。
　　“有心事么？”黎忆茕仿佛看出了她的愁容，心中暗想道。
　　刚开始一会儿她又停下了，叹了口气道：“大哥，我只是害怕你们受到更大的伤害才隐瞒我的身世的。”
　　“恩。”
　　“……算了，不说也罢……”她欲言又止，“如果有一天我先离开二位大哥，请不要忘了曾经有我。”
　　黎忆茕心中一颤，却又面不改色的半开玩笑道：“那是，不过要是哪天我们两个先走了呢？”
　　江素月不禁笑出了声，道：“好了，大哥早点回去歇息吧，我先走了。”
　　“好。”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翌日卯时，天色灰茫。
　　“恭请二位大人回朝！”为首的武士抱拳作揖，接着所有人都弓腰行礼，齐呼“恭请二位大人回朝”。
　　莫然，黎忆茕，江素月三人横眉冷剑，毫无听从之意。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滚，要么，死！”莫然喝道，毫不客气。
　　为首的武士震怒，极力抑制，说话一下子刻薄起来：“二位大人一朝为帝国效力，便永远属于帝国，此次二位大人若是不肯班师回朝，在下恐怕难以给帝国和帝国的百姓一个交代。二位都是忧国忧民之人，不会不理解百姓此时的需求。”
　　“你话不用多说，隋朝气数已尽，百姓们只盼望一位仁德之君取而代之，民心所向，恐怕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黎忆茕郑重其事的说道。
　　霎时间，武士两眼怒火，下令道：“都给我上！”
　　“啊！”一声惨叫，众人还未来得及动手，便纷纷倒地，一个个黑衣人渐渐取而代之地现形。
　　“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熟悉地声音响起，顿时刀光剑影。许多黑衣人纷纷倒下，血腥飞溅。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变幻莫测，内力无穷，三人连续中招，体力渐渐不支。
　　那个男人聚气于双掌，直相莫然扑去，莫然惊愕，用剑一挡，连连退后，剑像要裂开般“吱吱”作响。
　　他又相黎忆茕攻击，双袖中射出无数只带有剧毒的银镖，黎忆茕连连运剑，心惊胆战。可是，他却没有对江素月下过手。江素月趁此之势，一发力就达极限，也如那个男人般聚气成炮，射过去。男人白了她一眼，仅用一掌，便将她击晕了过去，几个黑衣人迅速扛起她跑了。
　　女人果然心狠手辣！那个男人心里暗想道。
　　黎忆茕见此情景，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准备阻止，却被那个男人一掌击晕了过去。
　　莫然来不及阻止黎忆茕，执剑便冲向那个男人，大喝道：“我跟你拼啦！！！”那个男人没了耐性，连头都没有回，伸出右手，射出一根毒针，直击莫然的剑。剑裂，人倒。
　　接着，那些人都消失了。
　　天空渐渐明亮，渐渐下起了大雪。
　　鲜血随着白雪蔓延，染红了一切。
　　待黎忆茕睁开眼时，周围也已亮得刺眼，不久前的血红色又添上了一层新的银白色，白得逼人了。他从雪里爬起来，抖了抖，不禁感到严寒入体，这一次的雪，再大，也不如从前了。
　　他望了望四周，都被积雪覆盖着，他急忙在雪地里寻找莫然。
　　他将他从雪里抱起来，呼道：“莫兄！莫兄！莫然！！！”
　　毫无反应。
　　他愣了，突如其来的某种感觉使他失去了知觉。
　　雪，又开始纷飞，这个江南的冬季，已不再如从前一般温顺了。到处都是血腥与杀戮。
　　他在雪中失魂般游荡，仿佛整个世界，都没了路，他只能，一个人，往前走，去，寻找同伴。
　　也许，他和他手中的剑早已崩溃了。
　　天地间我一人茕茕子立有何意思？
　　她正在随帝的龙船上怀抱琵琶流泪。
　　说什么还有利用价值？前朝巫师的嫡女，就一定要效忠于他吗？
　　人在，心不在；曲愿，情不愿。
　　“喝呀！”此时的他，已率众江湖人士杀了进来。他衣衫褴褛，满脸鲜血地站在她的面前，伸出手笑着望着她，她便将手安稳地放上去，也笑着。
　　雪花纷纷在她指间旋转，琵琶弦上，已分不清诉的是亲，还是情？
　　……
　　公元618年，隋炀帝北部将在江都缢死。
　　一切同归于尽，走向零。
　　一切都被一场大雪不着痕迹地覆盖。
　　618年，李渊建立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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