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母亲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语气里带着愤怒和失望,或许还有一点不屑。不用看她的脸我都知道她是一副怎样的狰狞表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在她心里,我早就是个冷血的人了。
可是我觉得今天的事不能赖我,我最多就是态度不好。刚跟男朋友say goodbye,心情本来就糟,再加上我妈又跟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嗡地絮叨,说的都是些废话,我能不火大么。姥姥病重,应该没些日子了,医院都让我们别治了,我妈还在那哭天抢地地说要治。怎么治?有这钱人家没这命。生死有命,命数摆在这就别死命相抵了。可是我妈偏不,怎么劝都劝不住,成天地往医院跑,趴在病床前哭喊,握着姥姥的手不放。医生告诉她别打扰病人休息,她就坐在床边静静地掉眼泪,还是握着姥姥的手。姥姥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木木地转转眼珠子,她心里想了些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快12点的时候我才从那个男人那里回来,心情一团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到家就撞见我妈,吓了一跳——一是她这几天晚上都在医院陪床,二是她的脸实在有些恐怖。她发现我这么晚才回来,估计是又惊又气,就开始像唠叨青春期叛逆少女一样唠叨我,听得我头都大了。
训我训得累了,她便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把堆在沙发边上的杂物推来枕在脑下,身上盖着她的大衣。她面容有些憔悴,头发乱蓬蓬地散着,估计有几天没洗澡了。黑漆漆的客厅里只有电视闪着斑驳的光,播着无聊的综艺,母亲似看非看,垂着眼皮。
她心里的苦其实我也懂一些,只是眼泪换不回命。而且我也受不了她没完没了的哭闹和絮叨。我不是说自己每天有多忙,上周六早上我还买了花篮送去,只是没待多久就走了。我知道我应该多待一会儿,即使只是坐那儿玩手机,至少表面上要让我妈觉得我不是个没人情味儿的白眼狼。对了,那天我好像是急着去找陈。母亲大概是一夜未眠,早晨看见我来了又走心里凉了一截。在她心里我一直是个冷淡的孩子,脾气古怪,又不通人情,本来还觉得没什么,日子久了我就会好,直到现在看见我把这一套用在自己的妈妈身上,才觉得无法忍受。
今天我回家之后她终于爆发了,说我冷漠,说我帮不上忙,说我就想着自己。她这样絮絮叨叨地骂着我,这一刻她才更像是个孩子。这让我想起我小学那会她跟我爸闹离婚——现在已成为现实好几年了,她的表现跟现在差不多,只是我爸似乎更强硬一点,我妈的哭闹一下子就止住了。我爸开门出去,应该是去楼下抽烟,我妈梗在喉咙的呜咽又跑出来了。她坐在马桶盖子上抽泣。现在的她跟那时候相比,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累了。”我说。我见她蜷缩着身子半天不响就想回房歇着。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应,话说多了就要吵起来,所以我更喜欢冷处理。
“冷血。”就在我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听见母亲这句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我愣了最多三秒钟,踏进房间转身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