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也许那位头上戴一朵清荷的素雅女子，只是红尘一梦，无需牵挂罢了。
——题记
1.清荷
清荷村名字的来历很简单，凭名字来看，村里自然是少不了荷的。
一到夏天，荷花就会开满了清荷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或许正是此情此景吧？荷叶翠绿，说像碧玉太过浮华，说似绿伞太过形似而少神似。
清荷就会想：不如就比作绿绸吧，丝滑柔润，淡淡的芳雅与梦幻。至于荷花呢，美则美矣，若是少了绿叶，只是一味的开，难免过于艳俗。荷花娇美，荷叶朴素，荷与叶本是最相辅相成的。
清荷经常会跑到荷塘边摘一朵荷，轻嗅它的芳香，微绽的花朵儿花瓣儿拢着，指尖一触似乎能看见清晨一滴露跳上花瓣散发的莹润与透明。
回家后，她把这朵荷小心翼翼地插在秀发上面，拿着素帕，对着镜子，微微抿嘴一笑，镜子里的人儿清秀且俊俏，她之前看过老照片，发现自己很有母亲当年的韵味，风姿卓越。想到这儿，很开心地笑了。
母亲不知何时来了，望着镜子里的小人儿，笑着嗔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学会打扮弄姿了，长大后怎么得了啊？”看见母亲，清荷害羞地红了脸。
“好啦好啦，妈跟你开玩笑的，不过这俊俏的小人儿，倒真是与我当年有几分神似呢！”母亲站在清荷身后说。清荷想着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微微笑着，打扮的也是如此端庄美丽，一定会引来很多侧目吧？
母亲问：“清荷，今天学堂里都学了什么啊？”
清荷不做声，拿出纸笔，一笔一划写给母亲看。
清荷的字写得很秀丽，就像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没有一点杂笔画，清爽干净。
是杨万里的《小荷》：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嗯，很不错的诗句啊。清荷，好好学哦！” “那我先出去摘莲蓬了，在家里听话哦！” 清荷乖巧地点点头。
母亲关上房门走出去了，清荷分明看见了她眼底的一抹悲伤。
清荷不会说话，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自从五岁那年生了一场病后，发烧不醒，母亲很担心，千方百计的找人来治，后来虽治好了，但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清荷看着孩子们玩耍的背影，很落寞，很孤寂。像一只孤单飞行的大雁，在天际下，没人懂得她的悲伤。
2.菡姨
一天，村里来了一位女子。
清荷是在一天清晨看见她的，她在荷塘边。穿着一身朴素秀美的旗袍，旗袍上绣了淡淡的水印荷花花纹，很美又很有韵味。那女子梳了一个盘发髻，很秀美的插了一只簪子，又在左上侧插了一枝荷。
清荷说不出那是什么韵味，说美却少了几分，说素却又美了几分，清荷说不出来，大概是秀美吧？清荷想。
那女子在荷塘边打转，好像是在细细观赏那些荷花。清荷看见她的表情，好像陶醉其中一般。
清荷从草丛中钻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了那女子。
她冲清荷微微一笑：“你是这村子的吗？”清荷点点头。那女子看到清荷头上的一朵荷：“你也喜欢荷花？”清荷又点点头。
女子微微抿嘴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清荷捡了一根树杈，在地上写着两个字：清荷。
“清荷？”女子重复了一遍。“很美的名字啊！你长得很漂亮，跟这名字很配。”女子打量着清荷说。
清河不好意思的垂了头，笑了笑。
“你知道荷花有哪些别称吗？” 那女子又问。
清荷抬起头，略一思索一会儿，在地上写着：芙蕖，溪客，菡萏……写出了五六个来。
“小姑娘还挺聪明，喏，这是我的名字，你就叫我菡姨吧。”女子说。
菡姨…清荷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菡，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又有美、善之意，常比喻纯洁美好的女子。果然是好名字，很适合这位菡姨，清荷想着。
聊了一会儿后，清荷得知这位菡姨是到清荷村做刺绣的，怪不得，她身上的刺绣旗袍如此精美。也是，只有做这种素雅活儿的女子才会这么有气质。
“清荷，时间不早了，妈妈该喊你回去吃饭了。我也要走了哦，再见。” 菡姨站起身，正午的影子将她的身材显得修长而美好。她俯下身，捏捏清荷的脸：“清荷，有缘再见吧。”
清荷点点头，看见女子的眉细长，眼睛里盛满了温柔，额间有一点朱砂痣，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清荷目送女子远去，自己也回到了家。
3.绣坊
清荷家对面开了个绣坊，母亲带着清荷闻言去看。
一进门，便有淡淡的荷花芳香扑面而来，清荷不禁觉得神清气爽。
掀开帘帐，里面的摆设多却而素净，里面铺设着琴棋书画和一些珠串布匹，很有一番味道。清荷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这像极了菡姨的作风。
再往里走，一位女子正伏案而坐，穿着素雅带荷花的旗袍，拿着针正在刺绣，一眼望去，那女子盘了发髻，仔细一看，额间有一点朱砂痣。
是菡姨！清荷很高兴，因为她看见了除家里人外第一个这么热情与她说话的人。
女子一抬头，看见了母亲与清荷，她也并不惊讶，微微笑着：“有客来了啊！请坐，我去沏壶茶。”
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她在母亲的杯子里加了些薄荷，以来去热消暑。在清荷的茶盅却加了些蜂蜜与冰块儿。
清荷感叹菡姨的细心与周到，抬头看母亲，眼神里也是一味的赞许与欣赏。品了一口茶，发现口感极佳，甜润又夹杂一丝丝苦涩，并不是太烫，加了冰块儿的恰到好处。
清荷看见同来的妇女们脸上较为惊慌，许是不习惯这里的美好与瑰丽。见母亲却是悠然自得，不用奇怪，母亲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甚懂音律琴棋，文章也略懂一二。因为爱上了父亲，便不顾他人反对到清荷村落户。
菡姨是可以与母亲媲美的，清荷笑笑。
“清荷？”菡姨试探的问了一句。
清荷点点头。“想不到又见到你了呢，小姑娘这次是同母亲一起来的啊。”菡姨爱抚的摸摸她。
见母亲不解的目光，菡姨笑笑说：“昨儿在湖边看到了她独自去玩，正巧我也去看荷花，便遇上了，我们啊，可是交谈甚欢呢！”清荷笑着。 母亲也笑了。
不多久，村里的妇女们立刻与菡姨这个异乡人热切攀谈起来了。有人赞美她衣装的华丽端庄，有人感慨她的懂得布置，有人感慨她的美貌多姿。菡姨只是笑笑，偶尔说上一两句。
过了几天，大家都与菡姨熟识起来，渐渐有人找她定做旗袍，请她缝补衣裳，询问她如何生得这般气质温婉。
菡姨都只是笑笑，说几句罢了。
菡姨就这样走进了清荷村与妇女们。
4.陪伴
清荷也三天两头到菡姨的绣坊来玩耍，母亲也曾多次嗔怪道不要打扰菡姨做活儿，菡姨已经知道了清荷不能说话，她也只是笑笑，说清荷可以随时过来。
清荷在这里看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说古筝，她试着拨弄一二，便发出悦耳古典的声音；比如许多学堂里没有的书：《简·爱》、《绿山墙的安妮》、《小王子》、《彼得·潘》等等，清荷对书里的故事爱不释手；再比如许多小摆件儿都使清荷很开心。菡姨甚至允许清荷可以把它们拿到家里去，这可是别人没有的权力，清荷高兴极了。
早晨，清荷又到菡姨这里玩儿，菡姨笑笑说：“清荷，走，别整天闷在这里了，我带你去写生。”清荷听了很开心，就一蹦一跳的跟菡姨出了门。
又是那片荷塘，荷花已经完全开放了，紧挨着一个个，摘下一片儿花瓣儿，芳香立刻扑鼻而来。整个荷塘在晨曦的照耀下，配上碧绿的荷叶，像人间仙境，如梦幻桃源。
菡姨放好纸笔，将素描纸放在木架子上。
她摘下一朵很大很美的荷，把这朵荷插在清荷头上。“清荷真美。”她看着清荷，眼里无限爱意，像在看待一件珍宝。
菡姨说：“小清荷站着别动哦，我来给你素描。”
清荷很听话，当真一动不动。
她观察着菡姨：她认真的样子真美，细心又美丽，一笔一划的素描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清荷想：这应该是最美的声音了吧？
“清荷，想什么呢？看呆了吧？”菡姨笑着嗔怪。
清荷很不好意思，“喏，这是你。”
清荷看着那幅画，一个女孩儿静静地伫立着，穿着朴素典雅的蓝布褂子，静静眺望远方，头上有一朵很大的荷花。这是自己吗？真美！
“好看吗？”菡姨问。 清荷点点头，把画捧在手上，看不够似的。 “你啊，活脱脱的小美人坯子！”菡姨笑着说。清荷笑的很开心。
“真美！”一声清脆的声音。
……
“清荷……”
“嗯？怎么了？”
“你，你能说话了？”菡姨不敢相信的捂住嘴巴。
“我？”清荷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的嘴巴……”
“我的嘴巴，我能，我能说话了？”
“嗯，清荷，好孩子，你能说话了！”菡姨很惊喜。
“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 清荷开心的发狂。 “谢谢你，菡姨！”清荷对着菡姨说。
一位女子一个孩子，在晨曦中笑的很开心。
母亲很激动，清荷回到家，母亲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都知道了：菡姨教会了清荷说话。
“哪里？我只是带清荷去玩，结果自己太开心了就能说话了。”菡姨一边笑一边说。
母亲塞过去一大堆东西。“不行，小菡啊，这礼你必须收！”
“不行不行，大姐我绝对不能收，这是清荷她自己开口了，并不是我帮忙……”
“小菡啊，要不是你带她去写生素描，这孩子从小没什么朋友，是你帮忙治好了她……这礼你就不要推辞了，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好吗？”
菡姨看着清荷殷殷期盼的目光，只好收下了：“好，姐姐，我收下了。”
母亲和清荷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就当是聘金，我来为清荷缝一件衣服吧！”母亲看了看清荷：“那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菡姨为清荷做了件旗袍，当她把旗袍拿出来的时候，清荷的眼睛简直闪闪发光。
那是怎样的一件旗袍啊！全身是青蓝色的，宛如湖水，中间修上了几片荷叶，碧绿的颜色简直青翠欲滴。荷叶伴着娇艳的几枝出水荷花，淡淡的粉色，花纹勾勒的美轮美奂。在旁边题了几句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在右下角写上：清荷。
清荷高兴极了：“谢谢菡姨！”她笑了，笑的很璀璨，宛如一枝刚刚绽放的荷花。
5.离别。
菡姨忽然走了。
走得很无声无息，就像她来的时候那样。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在一个午后，妇人们进屋时，发现房内一尘不染，那珠串布匹古筝都被收走，唯留一封信、一张素描与一柜子的书。
那封信是给清荷的：清荷，菡姨要走了，菡姨虽然很舍不得你，包括清荷村的人们，但我必须要走了，事出有因，勿怪我没能给你打招呼就夜行出发。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们一起赏荷，一起看书，一起写生……你是多么美好善良，我很喜欢你，那日你开口说话时，我有多开心。清荷，这是那日我为你画的素描，还有很多你爱看的书，你都留着吧。清荷，不要难过，我在远方知道你不开心可是会难过的哦。清荷是个好姑娘，你这个小美人坯子，长大一定会越来越好看。好了，不多说了，清荷，菡姨祝你幸福平安。 菡姨留笔。
清荷没有哭，她硬将眼泪忍了回去。菡姨不希望她难过。
她展开那幅素描，惊讶的看见，自己的旁边还站着一位女子，梳着盘发髻，与清荷一样戴着一朵荷花，额前有一点朱砂痣。
旁边的是菡姨，这是她们俩的素描画。
清荷眼眶红了，却还是忍着不哭。
她想起荷塘湖畔，菡姨与她共谈天；她想起绣坊厢房，菡姨与她共品书；她想起菡姨为她写生素描，做旗袍；最重要的是，菡姨教会了她说话。
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清荷把那张素描贴在墙头，把那件旗袍好好珍藏着。
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位女子，在荷塘湖畔笑着对她招手，梳着盘发髻，额前有一点朱砂痣。
6.后记
“我必须要走了，医生已经说我没有几天时间了，我只是想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去安逸地生活，享受，直到遇见了清荷，她是那么善良可爱，我不忍心告诉她我的病情。那么，就让我悄无声息的走吧，没有人知道我的到来，就像我来的时候那样。清荷，好姑娘，祝你幸福。” 菡姨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那个在荷塘湖畔头上戴一朵清荷的素雅女子，浮生若梦，宛如红尘一梦，只是无需牵挂罢了。
By——沫凉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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