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飓风。
蚊虫展开四肢漂浮在水面上不动,房檐滴下的雨温柔地将它打翻。它或许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或许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水珠落在脊背上拔凉的知觉。霎时间毁灭的生灵就像夏天飓风一样在人的心窝里转上一圈,以时光无法追赶的速度一路逃掉。
夏天就要这样过去了呀。
你呼吸。你皱眉。远离像高空绵软的云俯视地面,像地平面上迅急奔跑的列车窜入云端。
夏天是个无法复制的季节,你看见满山的葱绿浓荫之外有太阳照射的地方,滋长着一种用器件无法测量出的温度。因为当你刚刚好以为自己把持了它,它便机灵地换了一张侧脸。也因为此,每个人的夏季故事与你都是不同的。
所以你不该奢望她们去理解。
一张张面容在梦里闪烁着幸福的光,光里晃动着你悲伤的影子。
你站在门廊过道,灰暗墙壁在你走开的霎那变得辉煌,像是一个幻觉图片。有时你会看到一张笑着的脸,有时你会看到一张与你有着同样表情的脸。你努力掌握最佳的姿势和角度,遮去俯视下来的阳光,看到仍是淡茫茫。
你总是愤慨为什么光那么迟延地拥抱了树叶,让她们的美丽错过了一个夏季。叶却暗自在想,为什么你那么吝惜你的眼泪,让她们无法向着天空生长。
不知是谁的猜疑,是谁的怨恨让梦没有了希望。
你看见了谁,还是没有看见了谁。以往门廊对面那张俊俏的脸,好像替换成了白墙。目光的停滞可以穿透一切杂质。他随着夏天离开。
午夜点灯火通明雾气缭绕的水堂。灯管上有环绕的飞蛾可翅膀被光绞溢,像蜘蛛网紧缠起来,几个苍白的月球绕着万丈光辉的太阳转啊转,转走了半个夏天和你所梦见的美丽故事。
喷水笼头上面倒挂着一个破烂不堪的毛巾,水流猛急地一束束打在你的眼睛上。你用力抓住灌满水的肥皂盒,胡乱挠开几块便疯狂地在眼睛上涂抹。沙麻得痛感布满每一毫厘视网膜,几乎要涨开的样子。你捂着双眼搓揉,试图将进入你身体的那种恶毒的东西赶出来,你才不会悲伤。
你知道你得了一场叫做夏天的病。光线流到你的脸上便不动了。
踉跄地从那间屋子里出来,又忍不住回去在上了雾镜子上一遍遍写下谁的名字。水珠触碰之间会产生微凉的电流。直到狭短的镜面上已经被划成乱糟糟的一团符号,只有你看得明白。
当他的名字覆盖过整面镜子,你渐渐看清楚自己的脸。镜子照到你最最隐蔽的地方,好像反过来耻笑着你。你感到恶心。那些肥皂泡沫已经慢慢渗透进你的身体,填补由夏天留下的空白。
秋天,才像是一个思念的季节。
你仅仅是看见某用过雨伞的牌子,便似乎可以想象出某如果要是在这座雨城的话漫步在街上打着那同意把雨伞的样子。你仅仅是路过一个与某有着同样微笑的另一个人,便可以想象出某从前痴傻地笑着的样子。你仅仅是盯着你面步行,突然抬头看见某窗里有一个晃动的影,便可以记起你从前无数次路过你窗前向里面张望的样子。你身边的人告诉你,某报跑一千米了。你便可以记起从前某的运动鞋或者发丝在风里飘的样子。
一根牙签也可以去跑一千米么。
那根牙签应该已经十四岁了呢。
你的眼睛晃动了一下,便错过了某的生日。不过你想生日前那整个的一年你都一直是想着的。很多事情你都想着都记着,可是当别人问你的时候就是说不出来了呵。
蓝色的方框中你打入你憋在心里的话,然后顿时就神奇般地出现了别人对你说的话。你就想啊,这个世界到底存在多少魔力,能不能足够把你带到那些人身边。
你们所讲述的,你们所怀念的,你们所思忆的那些事情,都早早在夏天的飓风里掩埋。风吹过卷走了所有华丽的包装,你们开始看清对方,每一个细节,一言一语。夏天过后的疯狂蔓延上你的眉梢。
你终于感觉到隔着大海呼喊一个人的名字是一件多么苍白和悲哀的事情。就算是你所呼喊的人听得到消弱的声音,当你等到那人回音的那一天才会意识到你们已经在两岸耗费了太多的青春。
并且对方的声音都是那样的陌生得不可触摸得到。
你们已经以闪电的速度彼此远离,却还是深深地看着反方向的路。你开始找话题,对她说一些她早已忘记而你却记得清楚的事件。告诉她你是如何想念,在多不过是咿呀含糊的语言。她也含糊地回答你,让你觉得她仍然记得,仍然在乎。
可是你知道夏天飓风过后,人是记不清什么的。
你悔恨为什么错过为什么放弃为什么离开,直到你无法呼吸。从前夏天就像一个漂亮的玻璃瓶,从你不怜惜的高度向下坠落,摔得粉碎。
残留记忆的尸体被下一个夏天飓风刮走,地上应有的血迹瓦片也被风吹得干净就好像从前你们一起听到英语老师口中所说的过去式。
过去式。
从夏天离开的那一刻起,三年积攒的温暖便在你手心中溃烂。
你拼凑起时光的碎片,望着来去的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