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阴天,雨后的空气中飘溢着土的气息,腥臭而腐朽。天幕压得分外低沉,并没有春时雨后的晓畅轻快,况已近黄昏,山隙间掠过诡异的风———摧毁的新枝游弋,沙响动着幽谷的乐声。
许久没有在这里漫步,已经要忘却上一次停驻是为了什么。但这次定是有了新的感悟,苍翠生寒的草木也许最能将人拉回清醒的世界,回首以望穹宇间万物的混沌,这仅仅是人与自然之间一种神性的接触,这时候的人不再仅仅是形体上的生物,位于造物主面前,她们永远只是赤裸的生灵,乞求怜悯的脆弱的孩子——但我永远不会拒绝它恣意的爱怜,将鬈曲的发梢翻卷而隐匿于恬淡的空气时,那种原本出于腐朽的气息瞬时回复它的澄静。
这时听见林间的鸟声,带血的啼鸣,而或有与时节相错的戚然,那些鸟影终于跃动于我的眼前,那是一种灵动却又不孤寂的鸟,仿佛有某种飘零或是迷失的情结,我勾勒出天蓝色的轮廓,想象它们的羽翼在轮廓中的每一次翻腾,倾斜,却蓦然发现它们之于灰蓝色的和谐,好象雨后未晴的薄暮即是为它们所造,而这些鸟儿亦是为伤怀而出。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潇潇雨驻斜暮里,杜宇黄昏啼山深。
一 雨驻时分
渐渐地我看着那张纸片在窗台上被润湿,被浸透,被沉浸,由它原始的干枯直至最后软烂的泛滥,雨水一直敲打着我有关从前的家的追忆,如同一道无形的鞭痕,唯有被液体冲刷后后才残余下洗涤的痕迹。
此时我有深切的沉痛——一年之后我的眼前不再是山脊,不再会有小鸟,封密在如同迷宫的楼群中,我的眼前将会是一个同样惶恐而迷惘的灵魂,当我们彼此需要时却无法相与扶持。这样的思绪伴随雨线的消逝,檐下的那一道冷寞的帘逐渐变化为淅淅沥沥的凄清,如斯的寂然正与我心中蔓延,浸入春草痕,泻出清江月,眼眸之间唯独撑开那被无限放大的离愁。
新的家距离旧居仅仅是百米路程,穿透沾满雨珠的玻璃我看到那朦胧的楼影,仿佛是在与从前道别。父亲所执教的大学要求我们在一年内搬迁——我们四周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楼道上始终是死寂一片——然而,唯有我们的窗口,才可看到那一偶蓝天,十一年来我从未离开过的澄净的世界。蓝天的下面是形势蜿蜒的山峦,而那山峦的深处,幽居着最为牵动我心的啼鸣。
我极其惶恐于失去这种听觉,虽然几百米外隐隐的叫声依然可以辨析出来。但那种被意识到的荒诞却总是时光的吊诡,它与真相的错位使得失去变为一种直陈式,捶击原本已经不堪触碰的脆弱。
二 不如归去
于是重回山林之间,林隙间拂来阵阵鸟声,那是子规的哀啼。
有人对我说,这是一种自私的慰藉——这种鸟的恶名在外,寄儿于他人篱下,又粗暴地对待养父母哺育,失去子女只是因为自身并不去爱怜它们。艰辛的成长养成自私却又坚韧的性格,这并不仅仅是鸟类基因中所留存记忆,于人类亦是如此。
较于它们我们唯一的劣势便是每一个的假面。较之于基因的改写,我们的掩藏是快并且隐匿,但意识的回复却是冗长的探求。我们为自己缔造世界难题,却并不知晓其中的答案,然而却利用了鸟群的声音。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清醒之间,猛然发现这原是一个肉躯之人的渴望,带着追寻不得的茫然,杜宇幻化成一缕山间的风,他的歌喉唱出了我们所不能吟颂的寻求,用不滞的余音缭绕每一个漫步者的心魂。被诗化的山风于是有了一双怪诞的翅膀,渐渐浸入泥土的每一次呼吸。
那并不是一群美丽的鸟儿,他们的血液注定幽怨,凝结在体腔时的温热扣击着我们最原始的本性,我们对自己动物性的认识。然而,在城市灰色的高架下,我们的心灵领地早已被残酷地侵占。归于何方?
林尽云端闻风呓,夕露结阴布三更。
行李在慢慢地堆砌,一箱箱的书从柜中消失,我清楚那是早晚会降临的离迁。戴上我的那个假面,以失去骨血的微笑去漂泊在人生的旅途——我不知道如何挣脱,事已身套枷锁,那个牢笼隐匿在依旧迷茫的夜色。
不如归去——是的,超乎外壳,我感到自己的生命深扎入大地的呼吸。
山间杜鹃鸣响,我听见孤独的坚强。
2008-6-5于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