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她被飞机送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开始另一段生命的旅程。
她拨着熟悉的电话,笑得异常开朗,说,我到了,来接我。而他当时并没预料到她会真的来到,拿着手机在旅馆门前微怔,怀中女子不解地抬头看他,他停下步子听电话,陷入尴尬的境地。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他只挂断后说是公司的电话,然后关了机,任凭她在另一头不断地按着号码。事实上事情也很快就结束了,两人办完事出来刚好遇见独自一人到外面饭店吃了晚餐后来开房的她,一切都巧得不成样子。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她没追问,也没闹,却兀自在床上抽泣了一夜,泪湿枕巾无人惜。来时的不顾一切亦使她不可能再购一张机票任性地返回那个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并不是不想回去,是不能。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在那个城市等着自己的一切。
她次日终是擦干眼泪去面试,在楼梯上一阶阶走下复回望。面试官是个高大漂亮的男子,听着她抑制着在心中涌动的复杂潮流,用平静的话语慢慢阐述着自己的理念、梦想。
后来她去做打字员,在离工作很远的地方以低价租房。那个叫韩珍的女人留给她许多充斥着语法错误的文件,她只是默默地改正。直至某日,在街区偶然看见和上司在一起的韩珍,记忆里他们都是有家的人。空气立刻凝固,她什么也不说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第二日,韩珍杏眼圆瞪,对她发了一阵脾气。她想了很久还是去递了辞呈。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严肃地看着她,对她说,走了也好,只是,记住,出去后什么都不要说。
她默默应允,放下记忆走出大楼。次日一个在公司还算亲近的朋友来拜访,她只说想试试别的工作,那朋友说这样么,一脸很失望的表情。她笑说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对面的女人披黑色卷长发故作神秘地说韩珍那女人被提升为总经理助理了诶。说完又不甘心地撇撇嘴补充一句,谁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
她并不作何评价,只是淡淡地说,经理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鳞次栉比的高楼,是城市的主人。她带着简历去拜访一家又一家的公司,一次又一次被拒绝。她在这个城市兜兜转转,寻求着栖身之处。连公交车的票价都开始那么贵。晚上她蹬掉鞋子,看着自己脚上磨出的水泡,突然就后悔了。如果就留在原来那个城市安心考研多好。
每当父母打电话来的时候,总是千篇一律地回答,我和他现在在一起,生活很好,不用担心。每次挂断,总是疲惫地叹息。
那天晚上几个朋友约她一起出去,在KTV包房里她突然觉得倦得想要睡去,突然就那样的想家,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说着,回家吧,回家吧。晚上她一个人回去,走在深黑的小巷里突然感觉有什么抵着她的后背,紧接着就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回头,把钱都拿出来。
她的手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拿出钱和信用卡丢到脚边,那是刚向朋友借的回家的路费。劫匪不满地扫了一眼,就这么点?她颤抖着答道,前几天刚丢了工作。她觉得后面一束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仿佛剥光了她。劫匪说,项链。把你的项链取下来给我。她的手停在了空中,迟疑地发出声音,仿佛是为了确认。项链……?
那条项链是他送给她的。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一起,他买不起戒指,在她生日那天许下一个地久天长的海誓山盟作为凭依,却又在黄昏时候一边给出诺言一边将项链给她戴上,笑着说,这样我就圈住你了。
她终于失声痛哭。有一瞬间劫匪慌了神,又立刻低吼,把项链取下来!她一把扯下项链,眼泪不停地落下。她是在哭回家这条退路的坍塌,还是在哭那年少之时的美好梦境的破灭,又亦或是种种辛酸一并浮起。
不幸中的万幸劫匪还是放了她。她挎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包跌跌撞撞地奔跑在不时有醉汉卧倒在路边的小巷里。找到了熟悉的房子后的她不断地扣门,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房东老太太慢悠悠地出来开门,她终于支持不住,腿发软跪在地上。
她大声嚎哭着,比失去了钱更恐怖的是恐惧和绝望。那个老妇人听到断断续续地讲完,好言安慰着。又问,那人有没有……欺负你?她睁着红肿的双眼看过去,半晌,擦擦眼泪,摇了摇头。
那矮小的老妇人站起来,语调平缓却不容置疑,听着,你在这里哭泣也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钱还可以再赚,既然他没有伤害到你,那么就不会妨碍你的生活,而且,你的手机、数码相机都还在楼上的抽屉里,你没有失去生活和工作经验也没有失去朋友,你并非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就起来去用冷水洗个脸,房租你暂时不用担心,去。
她没有和房东提起项链的事。
冷水侵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慢慢地冷静下来。是的,手中还握有那么多。
第二天,她捋一捋头发出发。如果没有人继承意志的话,一切都完了。她想着父亲曾经告诉她的一切,带着原则、理念和梦想走进那个宽敞明亮的房间。笔试很成功。面试后在家等了一天,接到通知。她觉得自己只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工作很顺心也很平静。每月结了房租和一些必要的杂项开支还能有微余。或许那一次,真的是命运给的重生的机会。她也开始看透一些职场上的尔虞我诈,她和世界间,是一面玻璃。
在年前公司安排全体出游,目的地竟是她原本生活的那个城市。仿若曾经飞机乘着强大的气流一路呼啸而过而如今她又回到此处。这座已变得陌生的城市储存着她多年的记忆和情结。朋友们大呼小叫地看着周边的一切,她却只是冷漠地微笑着。突然有一人说了一句诶你应该是这里人吧,她一愣,后点头。然后被一干人等拖着当义务导游。
逛了一上午的街,大家都提着大包小包回宾馆,哪知在几人的怂恿下竟决定下午集体出行。她摆摆手说算了吧,还有那个年轻的经理也留了下来。她草草吃完饭后便回到房间看书,不久那个年轻的经理来敲门,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书。她略微迟疑,然后开门让他进来,两人就坐在床边讨论着一些关于书的话题。
她在谈笑的激动之时无意触了她的手。他挂上请勿打扰的排子,锁上门拉上窗帘。完全无视她惊恐的目光。任凭她怎么反抗,他都绝不退缩。
之后他好生安慰她,又言,我不会亏待你。她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曾经的他,想起韩珍,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
之后他们的关系确定下来。他总是会拿些从外地带回来的工艺品给她,而她向来是平静地推辞。逢下雨时,他开着车送她回家,她总是喊我要跳车然后在急转弯时跌在他怀里,送到巷口附近,她下车然后整理好衣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办公桌也换了,在公司里的位置一级一级地升,终于堂而皇之地坐进了总经理助理的办公室。
他总是说,你的腿真美,然后一路吻上去。她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女孩,谈笑间竟有了些优雅的成熟,泡咖啡的技术更是日渐见长,而对面那人修长俊美的手从发梢、肩膀、腰部下滑。
她在恍惚之时想起那个让自己脱离少女的梦境的男子,一笑而过。
后来她跟经理的事被他的未婚妻知道。她笑得讽刺,如此年纪轻轻却是总经理,原来未婚妻是董事长的女儿。仿佛是见过多次的小说里的情节,然而这次的处理却意外的神速,那樊素口小蛮腰的女子估计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却跟他翻了脸,而他迅速辞退了她。
他说,对不起。然后在她的存折上补上一笔钱。她觉得自己仿佛众目睽睽之下被抽了一巴掌,她扬起头说,拿着你的钱滚,昂头走出了办公室,出去钱他将信用卡递到她手里。走出办公室时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里满是恶意的中伤,她觉得自己一生也忘不了那些鄙夷的表情。她开始反思曾做过的一切,那些算不上屈辱更不能上台面的一切。她想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她能做到的话,她一定把他给自己的所有东西摔得粉碎,一定就把那些钱对准他扔过去且准确无误地扔到他脸上,她一定大吵大闹弄的人尽皆知,可是她不能,她需要钱,她需要活下来。
轻叹一口气。街道上的一切拥挤而繁忙,碌碌无为地度过,然后平淡庸俗地死去。她想起自己葬送的青春,想起人生路上那吞噬梦想诱人鲜花,想起了不断的取舍与无数边滑到嘴边的理念,眼角唇边的俏丽成了一抹妩媚与温柔。
房东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坚毅干脆,做了很好的晚餐等着她且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错误。她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地吃着,突然意识到和这位硬朗的老太太生活已有那么多的年岁。
她没有再找到固定的工作,给社会的各界人士打打杂工,游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的边缘。有过很多的男朋友,感情普遍维持不长。跟他们上床并且要求负责,在最后总是得到苍白的空文。人生繁复往来,与生活对峙的死亡却那样简洁而直接,她这样想着,闭上眼睛,醒过来。
后来偶遇一些大学时的同学,大家在一起吃饭和讨论各式各样的事情。之后又去了酒吧,都谈了些什么已记不真切。最刺耳的莫过于那个说请叫我蓝洛的孩子很直白的问,长这么漂亮,为什么不结婚。旁边的女人脸立刻红了,揉着他的头发说这些不好问的,真不讨人喜欢,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