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远了水岸

　　诗人摒弃灯火辉煌的古城，踱步在黑暗的旷野。

　　

　　

　　诗人一生坎坷波折。古老深厚的眼眸反射出沧桑的人世间。

　　

　　

　　一袭青衫，手里提着刚温好的酒，来到了驿外断桥头。诗人斟满从肩背的素白包裹中取出的酒杯，面对江河小酌许口。

　　

　　

　　惨白的月亮被分散的烟云不断遮掩覆盖。倚江的枫树上凝聚的白露下落在诗人冻僵的手上，又从手背流至水中。世界颤动在诗人眼里。冰冷的旗杆上伫立着布谷鸟，发出低沉凄凉的鸣声。

　　

　　

　　诗人遥远地注视着山上昏暗模糊的寺庙。心里无比复杂的思考：古人惊才艳艳，无奈岁月作恶，使跨时空仰望。后世何人再领风骚，会是一番怎样的传奇故事。而今人煮酒焚香，不过无限落寞矣。

　　

　　

　　诗人一路走来，身体已经愈发的疲惫了。诗人夜里经常梦回前朝，领略当时的风骨与豪情。每当梦醒，诗人总会感怀许久。诗人的愁绪恰如一江春水，每日都认为自己出现错了时代。古人尘埃化土，遗留下千古流传的史诗般的诗篇画作。诗人每每看到这些事物，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不同古人创作时的模样。他们的挥洒泼墨，他们的神情，还有数滴依附额头未曾落下的汗水都是那么的经典。

　　

　　

　　寺庙传来遥远的打钟声。诗人信仰佛所说的“照见五蕴皆空，能度一切悲苦”，将所有疲惫的精神寄托在里面。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夜晚时常辗转反侧忧伤终老般的煎熬痛苦，得到漫长时间彼岸深处隐隐约约的悦耳的安慰。

　　

　　

　　诗人回首身后苍茫古道，来时的足迹仿佛到了尽头。天开始落下点点小雨，月亮也随之隐去。诗人撑开备好的纸伞，眉眼间流露出少许迷惘，莫非缺了点什么？还记得许多古人都是在烟雨迷离中写出了一首首惊艳的传世之作。如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多的是与诗人相同的因空间桎梏的沧桑。而李煜的“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也是感慨人间桑田﹑物是人非的强大时间力量。诗人与这些古人有着同样的思考，以及的愿望。

　　

　　

　　所以呢，诗人有一个小小的天真幼稚的幻想。他想在这零碎飘散的细雨中穿梭回古代，与圣人指点江山，探讨万物之道。并与古人共同泼墨抚琴，饮酒吹箫。他想亲眼面对子贡，瞧一瞧诗书中的子贡是怎的一番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然后与子贡共同切磋那千里骑射，争一争孰高孰低。他想和晚年杜甫说一说话，从那笔底的波澜中亲自了解传说中的百年杜甫，并与杜甫席地对坐饮茶，安慰安慰命运颠沛的杜甫。

　　

　　

　　但这仅仅是诗人梦境里出现过的场景。

　　

　　

　　诗人一路南下。他坐在船尾，面向渐渐远去的世界。水面上一圈圈的波纹不断地悄悄地远去，远去着，然后慢慢地消散，消散了。穿过青石拱桥，他看见晨雾里模糊的长街上，熙熙攘攘的喧杂声。古老神秘陌生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滋生直至蔓上心头。画楼姑娘倚着阑干，放下手中的牡丹刺绣，凝视着远方的帆船。

　　

　　

　　诗人听过戏楼里的戏子，里面的伶人将人物演绎的栩栩如生，似见当年模样，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诗人听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百年时间在台上的数十分钟里婉然而逝。诗人放下茶杯，意犹未尽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台上，眼里幸福的神情慢慢清醒，变得古老，变得沧桑，变得深邃。为何世间没有永恒？

　　

　　

　　诗人四处奔走，寻找着丝丝遗迹。他似乎就是为了那些遗迹而存在的。遗迹一直在等待它的到来。又是多么的悲哀，遵循着古人的脚步，走过来时的路。古人逾走逾远，他想加快脚步，却无奈之间似乎有着一段永恒的距离，只能痴痴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直至消散。徒留呆呆地站在原地的诗人怅望南天。

　　

　　

　　诗人枕着手臂，躺在断桥上，透过那遮挡他视线的大量黑云，注视着古人也曾凝望的古老的星空。视线穿过天壁到达宇宙，由漫天星星相互反射抵达古老地球，与无数年前的古人对视，跨越了亿万粘滞时空的阻隔，彼此间透过眼睛产生心灵的共鸣。那一刻，诗人感受到了古人所有的情绪。他们的思想相互交缠，渐渐地开始融合。诗人的醉意也越来越浓了，他慢慢开始感受到了眼皮的沉重，在古人沉默叹气转身的瞬间，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阳光正暖，露水未干。远方的村落依旧生起了缕缕炊烟。

姑娘还在刺绣。戏子还在演绎。

诗人缓缓睁开双眼，站起来望向晴朗的天空，嘴角撅起一丝弧度后转身离去。

　　

　　

　　风声远了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