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

　　雨天，是城市的忌日，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站在第二排，风很大，夹杂着雨水劈头盖脸地击打在我的脸上，生疼生疼的，模糊了我的视线，顺着脸颊流到了嘴角，是咸涩的，也不知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爸爸和奶奶站在我的前面。奶奶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杖，仿佛在念叨着什么，声音不大，话音刚落便已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雨中。可不知为何，那声音仿佛直接就出现在了我的心头，诉说着故事，倾诉着思念。爸爸替奶奶撑着伞，半边的身子早已淋湿，可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只是紧紧地盯在不远处的一块墓碑上，呆呆地出神，也许在想着什么，只是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挽着奶奶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爷爷走了，可不同的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在夜深人静时方才会出现的一声声叹息。
　　爸？
　　嗯？
　　累了吗？
　　不累
　　这是从爷爷走后我唯一与爸爸讲过的话。爸爸本来是一个特别开朗的人，十分健谈，也特别爱交朋友。可在我十二岁那年，妈妈走了。从那时起，他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让我有些陌生，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去工作，去拼搏，为了我，为了妈妈，更是为了这个家。可现在，爷爷也走了，爸爸说的话更少，白头发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不为什么，就为了酒醉之后能够得到那种不顾一切的快感，很多次，我都听见他在喃喃自语，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啊……
　　那天我去看奶奶了，感到的不是兴奋，而是恐惧，对未知一切的恐惧。我不知道奶奶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想知道奶奶会变成什么样。推门进去，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桌上的雏菊含苞待放，我记得那是爷爷最喜欢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都没有改变。
　　“老头子，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听到声音的我循声望去。奶奶坐在一把凳子上，靠着门框，眼睛里没有任何异样的神采，有的只是悲凉和麻木，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仿佛在自言自语，可又像和别人倾诉着什么。我想上去安慰一下奶奶，可我发现我做不到，哪怕只是给她揉揉肩捶捶腿，给她一个简单的拥抱，我真的做不到。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我那天哭了。我走到了阳台旁，看见窗户外边的防盗窗上有一个简易的棚子，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小时候，每当爸爸去工作，我就会住在爷爷家。那时候的自己，极其顽皮，饭不肯好好吃，觉也不肯好好睡，一天到晚只想着玩。爷爷就像一个魔术师，每次都能拿出令我感兴趣的玩意儿。可我最爱玩耍的地方却是那个小棚子，那里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络绎不绝的行人。
　　听话，把这口饭吃了，爷爷带你去玩小火车！
　　不要，不要，不要。
　　看，三轮车过去了，吃饭了！
　　好吧，一辆三轮车一口饭啊……
　　无数的回忆如潮水泄堤般涌进了我的脑海，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一切都是曾经的模样，爷爷拉着我的手，一二三，一起走。一会儿，我重新睁开了眼睛，发现泪水已经把我的领口打湿了。我环顾了一周奶奶的家，摆设都没有变，变的是这个家的氛围，很冷，很冷。
　　那天晚上，爸爸难得地没有陪公司领导去应酬，而是到了奶奶家里，亲手做了一桌子热腾腾的菜。在热气中，我听到奶奶说，老头子，吃饭了。爸爸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顿了一顿，跟奶奶说，妈，爸……走了……
　　胡说，今天早上我还和你爸吵架来着呢，我要等你爸来了才吃饭
　　妈，吃饭吧，爸不来了
　　胡说，你爸一定会来的
　　妈！爸真的走了，不回来了，永远不回来了！说着，爸爸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声音很响，敲响在了奶奶的心头。奶奶抬起了头，在不知不觉中，奶奶竟已泪流满面，可她却露出了一个笑容，道，那我就去找你爸。说完，离开了桌子，只剩爸爸和我两个人坐在桌子上，呆呆地，就这么坐着，什么也没干。
　　我觉得，以往的生活和我渐行渐远了，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