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次作文要写人,你主意多,你替我想想呗。”我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矮有些胖,但身子骨依旧硬朗的老人。
“这还不好写?就写写你小学时候啊……你班上以前不是有个尿裤子的的吗?要不写他?还是写那个老喜欢揪你辫子的家伙?”爷爷打趣着我。
他总是这么没正经,我笑了笑,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慢慢收了笑容。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我就上初中了,他,倒是……也越来越老了。
爷爷今年多少岁了?我心里想着,却未得到答案。
我这个孙女当得也太不称职了,我自嘲地笑了笑。又将目光放在爷爷的身上,他又像往常那样了,没事总喜欢站在餐桌旁的窗户前静静出神,许是那儿风景好,又或是他惦记着窗台上的两盆花。
我记得不止问过他一次那两盆花的名字,爷爷也不知道怎么用普通话表达,就用乡话说了两个名字,我却总是听不明白,那时爷爷就会摆摆手说:“这花不值钱,没名字,你也别老是问了。”
可他总说不值钱,不值钱,心里却惦记得紧。刮了风下了点雨,他就会马上摘了老花镜,放下报纸,急匆匆地跑去看看,即使是没事,他也会在那站上小半会儿。奶奶说他是中了邪,我对此也就是笑笑,谁都猜不透这位老人在想什么。
后来吧,有一次我去奶奶家吃饭,才得知那花儿可是他的心头肉。他好像是喝了点酒,趁着酒意又站在窗子前,吹了点冷风之后,他望着远处,对我说:“丫头啊,这花可金贵着呢。”我不是很明白,开玩笑似的说:“爷爷不是说不值钱吗?丢了算了。”他却突然急了:“使不得!使不得!你看呐,这盆呐是你爸,那盆是你叔。他们俩臭小子,逢年过个节都不一定回来。”
爷爷的声音渐渐变小了,我站在他旁边,风吹来阵阵酒意,又或许不是酒的味道,那奇妙的味道在空气里满满酝酿发酵,飘香在无穷的回忆里。
我也许懂了那花的名字,却没有说出来。爷爷不像外公,外公有个小花园,爷爷却只有这两盆,像他所说的,可金贵着呢……
都说人到了晚年总喜欢回忆,也许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在他的旧时光里吧,那是属于他一人的,他喜欢一个人待在窗前,看着那两盆不知名的花,回味,思考。
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样,我总希望他能高兴点,别老是担心在外漂泊的儿,给自己点时间,好好安享晚年。
后来,他总归是没让我失望来着。竟然开始朝着老顽童发展了。就说说他和我的小弟那些事儿吧。
我的弟弟种了一株豌豆,就搁在爷爷那两盆花的旁边。半个月前刚结果,可把他乐坏了。
那时候爷爷就会走过来打击他两句:“你呀,弄这么些小玩意儿倒是厉害,看看你这次考了多少分?再看看你姐姐,你哟,是坐飞机都赶不上咯!”
表弟似乎都被打击惯了,满不在乎地说:“家里以后的豌豆都我包了!”这时候,爷爷又会插两句:“靠你那么两三个豆子,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爷孙儿俩不像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倒像是一对冤家,是不是就呛对方两声。
记得以前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都是爷爷来接送我。那时候他就会从棕色外套的内口袋里摸出一小叠纸,都是一些没用的纸,像水费单子啊,没用的小票啊,别人都扔了,他却还留着。有些纸的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的黄色。接着又拿出一支钢笔,那是父亲送的,然后极其认真地把今天的作业记下来。
爷爷经常走着走着,看见路边的墙上粘了些小广告就会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他说,这粘着不好看。撕下来之后,他就会好好叠好放进口袋里,反正是单面的广告,另一面还可以用。他记作业的纸有一部分就是这些小广告。他总是这么节俭,父亲送来的钱也不舍得用,都拿来给我和弟弟买文具了。
爷爷的字很漂亮。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写字了。
以前母亲不是常在家,老师要求背书,然后要家长签字。那时候都是他签,班上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家长。
爷爷的房间有着淡淡的檀香味,所有的家具都很简朴。唯一贵重一点的是放在矮柜上的一个老式的摆钟,说是从北京买来的,用了好几年,一直舍不得换。
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帅气,那张难得的结婚照,被他小心地保存在一个铁盒子里,那里面都是他收藏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以前想看看,他硬是小气地藏起来。
晚上六点左右,他就会携着奶奶去广场上逛逛或者和几个老大妈老大爷一起跳跳舞。那时我就会蹦到他面前来说:“嘿!广场舞大爷!”他就会佯装生气地说:“我有这么老吗?”
时间将它的镰刀挥舞地很嚣张,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慌了,面对时间,谁都不得不低头,就像我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爷爷常常说,丫头,你要记得我,很久很久的那种。
我想说,我会记得,一直一直,不是很久很久。
旧街小巷的老房子里,住着这么一位老人,不是很有钱,不是很聪明,不是很有名,他是我的爷爷,挚爱的爷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