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温州,天空和水泥是一样的颜色。其实不久前他们就说入冬了,只是温度永远在十度以上徘徊,我这时仍然穿个黑色或白色的短袖,仿佛是仍要与夏天藕断丝连似的。但确实是挺闷的,无论是过暗的色调还是令人失望的平庸气氛。我刚考完期中,成绩还行,莫名的沾沾自喜想要回去和父母炫耀一番,然后和初中同学比较一下以拯救自己的玻璃心。走在路上还是和同学开三俗的玩笑,我总觉得是不是太热了些,我希望能落点雪,至少白色比灰色要好。 上次碰到下雪还是初三的寒假,我们走出快餐店的那刻天上便有零零散散的雪子落了下来,一开始少的我以为是错觉,后来走着走着雪势变大了,昏黄的灯光照见的一瞥似乎是吹出了一个泳池量的泡沫,然而这也只是冰山一角,雪子的直径似乎愈来愈大了,让我有些担心它是否会变成冰雹把我砸的遍体鳞伤,虽然明知道是杞人忧天。后来路灯发出的光被一晃白茫茫所取代了,光线在过于堆积的它们之间既反射又折射,由众多微弱的丁达尔效应把对流层的最底下照成了白天,我走到家前和走到家后仿佛是路过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是挺兴奋的,看到绿化带上,车的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路灯顶上都似乎是被毛笔用很浓的白墨涂抹了一遍,而且浓的稀释不开来。我站在原地,向雪许了自己的愿望,我忘了是两个还是很多个,便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下雪是难得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兴奋的拉开窗帘想看看雪势如何,可惜的是瑞雪兆的时间不长,地上的累积已经毫无保留的融化为水。 但在目所能及处的边缘,我望到了那座绝非培塿的山上的松林,一夜之间都长出了雪色的叶子,背景是蓝的令人感动的穹幕,一下子变化出三重景深,给人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豪意,还有一种天上宫阙的寒意。 惊喜又总会被日常的繁琐渐渐冲淡,习惯了新一年里太阳每天照常东升西落,我也看不出自己的愿望是否实现了,转眼到了六月,伴着窗外烦人的蝉鸣,因为一场考试的失误,我失去了所有曾经令自己骄傲的和自己所珍视的,那个女孩应该被我耽误了前程,我也被现实当头一棒敲的晕头转向,没考上中意的学校,以鸡头之势进了一个三流省重点,当时整个人都郁闷着,并且淡淡的持续到了现在。 开学之后的那几个月总是下雨,雨天很多,阴天也很多,在滴答滴答声中过了秋天,盼着转凉的天气一直很热,渴望着的晴天的我仍忘了带伞被淋得湿哒哒的。我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只能埋头写作业。 我也是很孤独的人吧,又想找到那个女生,曾经肯定是在友情之上了,但觉得自己肯定被厌恶了。之前同学老师的预期都辜负了,连她的预期也辜负了。 我那时有些自厌,便努力想让自己更优秀点 ,但晚上熄了灯想起往事便觉得月光凉如水了。 找到初中同学比较成绩后却也失望了,自己四校两千多人没进前100,而同学进了前15,明明初中成绩差不多,那种落差感绝对是不好受的。我觉得自己羞愧的浑身燥热,在吐槽想转学后也紧跟了句:“快点下雪吧。” 是啊,快点下雪吧,我想我要再找雪许个愿望,这次不贪心,一个就够了。 记得那天下午回家,老爸开车时淡淡的和我说了句“你外婆快不行了,今天晚上去看看吧,没准是最后一面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我的大脑都空白了,愣在那,什么反应都没有,等反应过来心已经开始疼痛了,有一股压抑从胃部堵到心里,膈应的慌,鼻子感觉被人打了一拳,我其实是想哭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被塞着的感觉,沉默了一路。 我加紧祈祷“快下雪吧”我真的希望雪能给外婆她带来祥兆,但那天始终郁郁昏昏的天空无动于衷,到外婆家时,看见外婆消瘦的样子,我喊“外婆”她很虚弱的转过头来,想说话却很难说出来,我觉得我不能承受这样的画面,独自走了出去,便在屋檐下涌出眼泪来,感觉内心的悲凉一下子从心房被抽了出来,源源不断的从眼眶落出,但还是难受。 回家的路上,天还是很热,没有下雪,但我在等。 一个星期后,我在学校,被叫回家,得知外婆已经走了,这次却没有眼泪了,那个星期的晚上我都不敢睡着,怕醒来的第二天会收到更糟糕的消息。我匆匆忙忙收拾回了家,这几天天气到是直线下降,我们都知道是冷锋过境了,但我觉得可能是天意吧,可能要下雪了。 在外婆家看见一群道士又唱又跳的,觉得有些劳累,便上楼写作业去了,那几天只有凄风苦雨。 在浴室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还是哭了,这次比上次更加歇斯底里。 仍然是无垠的暗色调的天空,云稠密的令人讨厌,这次雨下的挺大,点燃了一大把纸钱,火光攒动反而有些暖意,我当时觉得这火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雨落在黛青的田野上,落在稍微老旧的村路上,树荫依旧,我们送外婆走最后一程,人群披着雨衣仿佛是要进行神圣的仪式,俯瞰着便知道是与这个世界的不屈对抗。 几个月后,冬天快过去了,仍是没下雪,我祈祷这片常年温暖的土地会给予我这样一场秀气的梨花雨, 落在黛青的田野上,落在稍微老旧的村路上,树荫依旧,像稀释不开的浓白墨。 雪啊,你能不能同情我一次呢,我太需要这种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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