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叫莫然,他是许伟强
少了烟雨的北方夏季,更多了几分酷热。楼对面嘈杂的大型机器的声音,在炎炎夏日里,更惊扰她本就烦闷的心。无缘无故,不,说来并非是这样,自然,任何人发脾气都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但是她的脾气显示在脸上,可她此刻却屏气凝神,靠着窗,坐了一会儿。突然猛地躺倒在床,好像在爆发自己沉闷的小宇宙,发着她所谓的脾气。
而后,她将头闷在被子中,迫不及待捂住耳朵,遮住眼睛,只将鼻子以下的身体露出来。闷热,可她顾不得这沉闷的热浪似火球直入楼里,顾不得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房间,现在最大的祸端是对面楼下那家吵人的烦躁的声音,还有,还有刚得知的关于他的事儿。
楼里的温度稍比炽热太阳烘烤的外面低一些。可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家里,炙热还是可想而知的,倘一不小心地走动便会满头大汗。她闷着头,更不必提有多热。可是此刻的她像一只执拗的小牛,大抵找不到南墙她是不会回头。这一点倒更像是他的性子——许伟强。
“许伟强——你这面虚伪的墙!”她气呼呼,嘴里不知何时开始喃喃自语地念叨起来,没多会儿,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类似于闷热汗水的液体,流动着的液体止不住,不断地淌过她清秀的脸颊。她的鼻子开始小心吸气,但从房间的另一侧,我们还是可以听到。这种声音我们熟悉,好像在小孩子那里听得多一些。她微微蠕动了下身子,钻到被子的深处,嘴里抽噎着……
她口中的许伟强,是她的同学。自初中以来,许伟强就一直是她的后桌。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们,似乎很有缘分——初中的三年一直是前后桌。
刚到校不久,上学时下雨,她提着书包匆匆骑车去学校。当时学校小操场泥泞不堪,她滑稽地推着笨重的自行车艰难的行进,一不留神,踩到了泥塘,脚没站稳,车子扔到一边,自己也狼狈不堪的坐到地上,泥水溅了她一身,她琢磨着迅速往起爬,上课的铃声快要响起,她手上的泥浆已经悄然纹络在手掌,随意看了一下,这一看,着实把她下了一跳——一条长长的手掌宽度的黑黑的不明生物在她手上扭动,她大叫一声,不知如何,她竟然一下子站起来,在原地闭着眼睛惶恐地甩着双手。
身后传来声音,有点粗鲁“喂,你干什么?甩我一身。”
她停下看了看手,虫子终于被她甩掉。她安全了!
后面的那个人,好像更加愤怒:“喂,你怎么回事,说你呢。”
她小心翼翼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每次犯错,她习惯于低着头,不敢直视那个批评她的人,她似乎形成了这种习惯,又大多是因为不够自信。她回转身体,她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无端其他。
反倒是那个男生:“咦,原来是你!哈哈哈,莫然……你现在好像泥猴……哈哈”
莫然,这是她小学以前的名字,后来,家里改了。她也说不清楚原因,虽然莫然这个名字她挺喜欢的。回头想想改了就改了吧,名字乃身外之物,她倒想得开,也不太在意。
听到男孩儿这样说,她一抬头,刚刚愧意不断的丑小鸭,说不出来的感觉,竟然是他?“你还好吧?”
“你干的好事,看看全是……”他们之前就已相识,现在顾不得说了。她看看许伟强,他的衣服并没有溅得厉害,只是上衣有一点泥浆的痕印。她摆摆手,匆匆看下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时间紧急,快点走,许伟强,再不走就迟到了。”迟到,迟到的处罚是很严厉的!据说新生到校的时候,每个班的班主任都会向各班下各种严苛的惩罚:罚站,罚抄,罚讲,罚笔芯,罚……反正好多措施。各个都让人不堪忍受。他们班也比较残酷,罚背加罚写。
可许伟强还站着不动,撑着那淡蓝色的雨伞。
“快走!”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将伞强力递给她,自己径直地踏向泥塘。笨重的车子在浑浊的泥水中被包裹起来,粉色的车身完全看不到粉色,浑然与泥水结合,分辨不清。他找到车把,提起来。
不大会儿,他的手,已满是泥浆,可他并不抱怨嫌弃,一路安静,把车子推到安全的地儿。
匆匆忙忙,俩人飞奔起来,这所谓的默契大抵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二人奋力地向前,跨过了泥泞的操场,一路狂奔。
奔跑好像总是那么短暂,亦许是太过于焦急了一些,刚抵达教室,教室的铃声正好响起,说不出的喜悦和幸运。她扭头向他道谢。他却佯装什么也没发生,直朝着门外看,她瞬间明白“老师来了”。
青春的扬长记忆,转瞬间三年的默契,已经逝去。怅然,又四年过罢!她——莫然还记得许伟强。她记得他们一块儿讨论数学题,记得他们说着英语,记着他们彼此激励对方,记得他们上课在老师不在时,偷偷玩着一种名曰九宫格的神秘游戏,记得他们争抢答案时的场景(当时只有一本答案),记得……
好多往事堆积起来,若潮水奔涌,那次泥泞雨水操场的奇遇,到后来,她时常在梦中想起,又回到当时,又一起狂奔到教室……
但只在刚刚,一切,她的一切,被混乱闷热的QQ聊天打乱,她崩塌了。
“他最近在忙着谈恋爱!”
朋友的一句话,让那颗脆弱的心变得又薄了一层。事实上,她应该祝福他,毕竟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作为朋友,作为前桌,作为……楼下那些嘈杂的声响“呲”猛如最后一击,彻底击碎了她烦躁不解的内心。
许久之前,在她的心中已经默然他的存在。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路上,一群捣蛋鬼冲着她扔石子儿,她一边抹泪,一边躲闪。这时独自玩耍的许伟强碰到,立即遏制他们,但不料这群捣蛋鬼们变本加厉,竟把他也划为扔石子儿对象,开始冲他们俩一起扔,许伟强携着那时的莫然就跑,顾不得什么,他们像后来在泥泞操场上奔跑的那次,撒开脚丫子,气喘吁吁地向前再向前,终于逃脱,俩人开心地笑了。之后互留了名字,玩了会儿,就各自回家。再没有碰过!
直到初中,二人才再次相遇。
可是现在,奔跑着的俩人儿,去往了各自的方向,他们彼此走着各自的路,分道扬镳,无从相会。她竟一下子无所适从。她深知这种滋味,仿佛这一刻被人抛弃,说不明。她一直默然未说,他在她心中。悔,尽管这四年未曾联系,但只要有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会尽力关注聆听,企图再次向他靠近。悔,她说得太迟!醒的太迟,顿悟太迟!
楼下的声音,似乎顺着抚慰她的心绪,停歇了。远处也传来了久违的雷声,雨水将至,闷热的气氛压着,风儿狂刮,嘶叫着。带来些许微凉……
手机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没有看,胡乱地接起。
“莫然,我们一起狂奔到未来,好吗?”
熟悉的声音,她腾地从被子里出来,这不是梦,对,不是梦!泪水再次涌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