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自由

　　远方的自由
　　一匹黑色的马在草原快速地奔跑。
　　夕阳随意地洒在马背上，浓密的鬃毛在空中随着马的动作上下飞舞，闪烁着点点金光。它奔向它的主人，奔向它的归宿。
　　主人抚抚它的脸，又拍了拍它的腿，说了声马儿马儿辛苦了，马棚里的灯光被风吹得很昏暗，人和马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主人指了指马棚，黑马乖巧地走了进去。终于夜深人静，再没了白日草原的热闹，只剩下黑马甩尾巴赶虫子的声音。
　　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次日，主人轻拍马棚的栅栏，黑马立即醒了过来，它毫不犹豫地做着和往常一样的事情——跟着主人去放羊。
　　它再次飞奔在草原上，尽情地展示属于自己的速度与激情。它觉得自己感受到了自由的真谛，它很感谢主人。于是它更卖力地工作了，主人不断地用鞭子抽它，而它却丝毫不觉得痛，看着白色一片拘泥在绿色一块，它庆幸自己不是羊，羊才是可悲的，永远活在主人的安排中。
　　主人停止了抽打，开始享受午餐。黑马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它随意地嚼了几口草，便看见一只羊正悄悄地独自走远，它正想上前阻拦，未迈出的脚步被主人的身影制止，它看见主人先它一步抓回了羊，并且狠命地抽打它，羊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只会哀哀求饶，悲惨的叫声划破了整个草原。羊群吓坏了，都立着不敢动丝毫，黑马只觉得嘴里的青草越来越苦涩，也没了吃的心情。但它仍坚信，主人对自己的抽打是对自己的肯定。
　　下午的工作又开始了，黑马一边受着主人的抽打，一边享受着自由的快乐，晚上，羊群在主人的安排下，陆续进了羊圈，而黑马，又进了那个昏暗的马棚。
　　一切似乎毫无破绽。
　　又是新的一天，今天的天气很适宜，早晨的草原明朗而清新，郁郁的草原一望无际，一轮朦朦胧胧的红日挂在东空，黑马踏在水露未干的草地上，嗅着干净的空气。主人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羊群活动的范围管得很松，黑马也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随性地吃着草，不知不觉远离了主人和羊群，它想回去，回到主人的视线，这时它偶然发现了另一匹雌马，一匹真正的野马。雌马正在跑，像在飞，黑马看地呆掉了，它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速度与激情。
　　雌马也发现了黑马，好奇使它慢慢停了下来，走到黑马的面前，向它打招呼。黑马也回应了一声。突然，雌马嗅到了黑马身上浓郁的羊和人的气息，它明白眼前的黑马是人类的俘虏，它厌恶地把头扭开了，黑马不明白，雌马看了它一眼，那深邃的目光透着寒光，似乎看穿了一切，黑马有些恐惧，想逃避雌马的眼神，然而终究像被定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移动自己的眼睛。雌马说，你是不会懂自由的，你活在计划中，没有自我。
　　黑马说，不对，不懂自由的是羊。
　　雌马又说，你和羊有什么区别，全凭人类做主。到头来，都得死在人类无情的刀锋下。
　　黑马气得跺脚，你凭什么这么讲，再说，我明明感受到了自由。
　　雌马甩了甩头，它觉得眼前的黑马是那么的可笑，它说，那只是你对自己的安慰。
　　不，黑马拼命摇头，那是自我信任。
　　雌马不以为然，那更是自欺欺人，它说。
　　最终雌马离开了，黑马立在原地，脑海中却出现了主人对羊的抽打，主人对羊的驱赶，主人对羊的安排，以及，主人同样地对自己的一切。雌马的奔跑让它见识了野生活的畅快，它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深思片刻，它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它以为主人会抚抚它的脸，又拍了拍它的腿，说声马儿马儿辛苦了，然而，迎接它的，确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粗的鞭子，前所未有的狠重的抽打，黑马的血不停流淌，主人的愤怒却丝毫未减，黑马变成了红马，它知道，主人在责怪它独自失踪，没有帮他照看羊群。
　　可是鞭打的滋味实在比从前痛彻百倍，“红马”开始哀鸣，一时间，它以为自己看到了血红的天空，它以为自己听到了草原的哭泣。突然，它想到了那只羊，那只独行被主人狠命抽打的羊，那只和自己这般相似的羊。
　　夜晚，黑马垂丧着头无力地倒在了马棚里，久久无法入睡，耳畔常萦绕着雌马的声音，伤口火燎火燎地疼，主人已替它包扎，然而都不管用，因为疼的地方，在心里。第一次，它彻夜不眠。
　　第四天，它又来到了这片充满回忆的草原，它又遇见了雌马。
　　黑马的样子很狼狈，雌马说，人类没有把你当朋友。
　　黑马点点头，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辛苦把我养大，却如此对待我，在我眼里，主人早是心中最重要的人。
　　雌马面露无奈，人类养你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你，他们对你没有真情可言。
　　那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黑马说。
　　雌马愣了愣，半晌，它对上黑马恳切又期待的眼神，终究没有忍心拒绝，说，你不懂自由，我来教你。
　　黑马露出欣慰的笑容。
　　日复一日，黑马的生活越来越充实，它逐渐认识到，主人是它自由生活的最大障碍，虽然很想体验野马的生活，但是，黑马却被内心对主人的尊敬所折服，毕竟，主人养大了它。
　　有一天，主人带来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锋利的刀刃黑马从未敢碰，它知道，这把刀会架在一只羊的脖子上，汩汩鲜血会冒出，一条生命将消失，羊的灵魂得到自由。
　　羊群没了。
　　雌马告诫它，快离开你的主人吧，迟早有一天，你也会体验到刀刃划过脖颈的感觉，那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黑马泪盈眼眶，它说，我怎么也相信不了主人会舍得杀我。
　　雌马恳求它，我不想失去你。
　　黑马用头摩挲着雌马的脸，安慰它，说，放心，我不会死的，但我不会离开主人。
　　雌马的目光变得暗淡，眼神透着绝望，像一潭死水，一如当初黑马见它的时候。
　　黑马回到了马棚，一片漆黑，连光都没有，它的内心十分平静。主人来到马棚，抚抚它的脸，又拍了拍它的腿，说了声马儿马儿辛苦了。黑马享受着来自主人的关爱，但这不寻常的关爱使它不得不警惕。
　　夜深，黑马被主人的动静吵醒了，它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主人穿梭在一堆绳索间，那把大刀在月光的映照下似森森白骨，黑马终于醒悟。它流下了一颗泪，悄悄地离开了马棚。
　　最后看了一眼主人和马棚，它沮丧地走在月光小路上，雌马来到了它身边，原来雌马不放心，在暗中关注着它，黑马靠着雌马，说，我该去找属于我自己的自由了。
　　多年生活在人类的安排中，黑马未曾抱怨，未曾猜疑，因为它已麻木。当见识到了本该属于它的一切，灵魂先它一步奔向自由，跟着意识它开始追寻自我，找回自我，学会做一匹真正的野马。
　　雌马安慰它，说，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你不再孤独。
　　黑马感动，终于奔跑起来，想要发泄一切不快。雌马欣慰，也跟着一起疯狂。
　　一匹黑色的马在草原快速地奔跑，它奔离故乡，奔向远方，它知道，远方有它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