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隐忍
晌午,用过了午膳。锦瑟便打算去慈宁宫请安,一袭宝蓝色彩绣织牡丹云锦对襟宫装,梳了个繁复的同心髻,只松松的绾了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玉颜更显雅致。一双粉红色珍珠软底绣鞋,微微的露出,踏着柔柔的步伐往慈宁宫去了。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走在宫城内漫长的街上,绣鞋轻轻扣在每一块青砖上,发出悦耳声响。正走着,只听长街之上传出女子的啜泣声。
锦瑟心下疑惑,便搭了绿痕的手臂悠悠的寻着那啜泣声去了。近前一看,却是静贵人苏晏柔。
她只穿了一件水绿缕金暗纹宫装,双膝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发间簪饰全无,脸上的泪麻木的流着。喃喃道:“予毅,予毅。”
锦瑟急急忙忙走了过去,询问道:“八月里风凉,你怎么跪在这儿?小心受了风寒,愈发难了。”
“皇后娘娘。”晏柔失了色畏缩着,却是不敢起身。
“本宫是皇后,无论是谁都要听本宫的,绿痕,快扶静贵人起来。”
绿痕轻轻扶着晏柔起了身,只见晏柔低低的轻呼了一声,却是怎样也站不直,柔弱的如同御花园残败的花朵。
锦瑟当机立断,道:“晏柔,这里离你的披香宫远了些,但本宫记得,这里离棠梨宫很近。”
话音未落,只见萧迟年款款的走了出来。厉声对晏柔呵斥道:“本宫可从未允准静贵人起身回宫。”
锦瑟示意晏柔不必恐惧,含着嘲讽的意味儿道:“容妃怕是连宫规都不通了吧。”
迟年只是微微俯身,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道:“昭阳宫主位容妃问皇后娘娘安好。”
“容妃免礼,不知静贵人如何得罪了容妃。静贵人不论她得不得宠,都是皇子的生母,岂容你如此践踏!”
迟年敛了面上温婉如水的意味儿,冷声道:“静贵人依仗自己生育皇嗣,恃宠而骄。”
“皇后娘娘,嫔妾不敢悖逆容妃。只是今日嫔妾去昭阳宫看望四皇子,发现予毅每日在昭阳宫都吃不饱,宫人侍奉的也只是马马虎虎应付了事而已,容妃却呵斥皇子,教皇子不许对嫔妾说起此事。”
“静贵人,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宫待予毅视如己出,怎会不教他吃饱穿暖,而且每日本宫还亲自辅四皇子功课,怎会不尽心!”
容妃萧迟年咄咄逼人,锦瑟略微沉了沉心神。道:“今日本宫在这里,谁也不能伤了静贵人。绿痕,我们走!”
棠梨宫。
嬛贵妃一向敦厚平和,不喜争斗。今日见静贵人受辱,心下已然是难过不已。嬛贵妃今年已经二十有三,正是大好年华,却因生育玉宁帝姬时,伤了身子,再不能生养。就这样在凄冷的深宫里,挥霍着她的大好年华,仅此而已。
她本是宫中位分最高的贵妃娘娘,却极少承欢。她自己明白,她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随时可能被废弃的一枚棋子。
嬛贵妃身旁的婢女熟络的为静贵人上药,锦瑟瞧见一片淤青,夹杂着些许淡淡的紫色。
“绿痕,你送静贵人回宫歇着吧。”
锦瑟与嬛贵妃面对面坐在一张梨花木的小几上,嬛贵妃拿起一个蕉叶石青色杯盏,轻轻斟满了一盏雨前龙井。
“皇后娘娘尝尝。”她露出半真半假的笑容看着锦瑟,发髻间冰冷华丽的珠翠,精美的华裳,倒是将她的身份彰显出来了。
棠梨宫的嬛贵妃,与帝王同眠数载,育有一女的嬛贵妃。
夜里,容妃宫里来传话,让锦瑟即刻前往昭阳宫。
早已不再惧怕,入宫已三月有余了,却丝毫没有得到帝王的温存爱意,真是个极大的笑话。虽然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他都会来宫中与锦瑟共眠一夜,却也从不说话。
锦瑟永远记得,大婚那一夜,她给皇帝的承诺:保全容妃与皇帝的情分。
昭阳宫内灯火通明,锦瑟的心微微一动。她知道,皇帝段子昭一定在这,温香软玉,含情脉脉。
果不其然,进去时皇上与容妃正在练字。段子昭一手环抱着容妃萧迟年,另一手揽着迟年的柔荑。一笔一划的写着她的封号“容”
容,盛也。
容妃抬眼瞧到锦瑟,正欲起身行礼,却被段子昭搂的愈发紧了。容妃娇笑着,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娇嗔道:“皇上。”
锦瑟方觉得自己失了礼数,悠悠福身一礼。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段子昭才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檀木笔管,神色慵懒闲适。他轻轻从一旁的玉碟内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抿唇浅尝。片刻,方对着迟年道了句:“甜。”
那声色里分明充满了无限的爱意与眷恋,锦瑟紧紧握住手中的浅粉色绢帕,直到骨节微微泛起了白,才一点点的放开。
她不明白,既然容妃与皇帝如此恩爱。为何太后不索性成全了这一对璧人?却要硬生生的插了自己进来受辱。姐姐说的没错,姑母,你真的太狠心了。
容妃正了正发间的珠钗,笑着拿起一块桂花糕。娇嗔道:“这糕点可有臣妾甜吗?”
“迟年,这小小的一块桂花糕,哪里会有你甜?若你也是一块小厨房的糕点,朕恨不得即刻把你带到书房去,让那些奴婢寻一个五彩青草纹儿的白玉瓶,把你放在书房的桌角,让你时时刻刻都能陪在朕的身旁。”
“那皇上会不会吃了臣妾?”容妃得意的看向锦瑟,那眼神里充满了不驯与讽刺,将那糕点喂给了一旁的鹦哥儿。
“那可说不准。”段子昭轻轻的抚过迟年如玉般的脸庞,像欣赏一样这世上从未有过的珍奇异宝。
段子昭这才抬眸瞥了锦瑟一眼,段子昭生的玉树临风,眉宇之间却不失帝王的英气。一袭贴身填金刺绣长袍绣着”金龙出云“的图样,腰间坠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恍若富贵公子。
“原来皇后在这儿,起来吧。”他的语调依旧是大婚那日的漫不经心,原来在他心里,皇后只不过是一个任由游戏玩乐的傀儡,若不是太后身子健朗,尚在慈宁颐养天年。他恐怕早就一纸明黄,把自己送进那暗无天日的冷苑了吧。
不,心里隐隐传出一个声响。姐姐已经在那暗无天日的冷苑内苟延残喘,自己怎么能走进那里,成为一个弃妇!
锦瑟起身,唇角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询问道:“不知皇上急召臣妾前来,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要事,只是今日容妃突然很想吃菊花冻。朕想着皇后宫里头的菊花冻做的极好。”
锦瑟挺直了脊梁,问道:“既然容妃妹妹想吃,那本宫就吩咐婳珠做了就是,不知道妹妹何时想吃?本宫也好让婳珠及时做了,差遣宫婢送过来。”
“臣妾明日一早就想吃。”迟年勾唇浅笑荡起蜜色涟漪。
“那便让婳珠做了,明日送过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