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们是否遇见过,无论有着怎样的距离,都无法逃离那六十度角的关系。
我听米旗说,曾经有人做过试验,以一个电影演员为中心,在他周围写上六个他认识的人,再在那些人的周围写上他们认识的六个人,如此反复继续,然后就能画出一副烟花图,层层扩散,向六个方向喷射。最终如果纸足够大,如果你足够有耐心,整个世界都可以这样连起来。
我们的世界是球体,每个人都是中心,都是最重要的位置。只是有些时候,我们还意识不到这些美妙的事情,都看不到地球另一边那个与我们相连的人。
其实有些时候我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spoiled brat。像镜子里的人说得那样,我很卑鄙。可我又无力去走进别人的生活,因为我的肩上有三十公斤的书包,家里有小山堆的练习题还有一个喋喋不休的母亲。因为我还有中考,还有学习还有许多许多的压力。因为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去巩固友谊,然后就要面对分离。因为我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还有一些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因为我承受不起。
昨天小青在叉路口转身,消失在夜的影子里。看着她的背影,我觉得我们都变了好多好多,那些用时间无法弥补的空隙。压力真的可以使人完全扭曲吧,像变质石一样,加温加压之后再也恢复不了从前的形状
和质地。
岁月把我们一点点打磨,刻画成雕塑。以最美的姿态屹立,观赏品而已。可塑之材,从小大人就说我是可塑之材。可我一直没有明白“塑”的真实意义。
我并没有踏上以往的那条小道,而是在胡同里走来窜去。我想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居住了一辈子的城市。到底是怎样的陌生。
这就是北京么?
你瞎了吧。不是亲身走窜了十五年的道路么。你是一直这样走下去的,没有质疑,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只知道那路的尽头就是你的目的地,第二天早上目的地又转化为路的另一头。而你总是不嫌疲倦地走着,因为别人告诉你:不经历风雨怎见彩虹。妈的,你这辈子听得最多的一句话。然后你就机械地听从,因为你也相信那些骗人的戏语,你要不畏艰险奋勇之前,勇敢面对一切苦难,胜利的曙光就在不远的前方。
前方。前方有什么?前方的前方的前方就是原点。你个笨蛋,地球是圆的。
街道。车流。路灯。行人。他们从我身边刷过去,匆忙地奔走。一切都是如常规地进行,毫无异常。她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脑袋上顶着笑容,脚下踩的也是笑容,嘴里化的还是笑容。
有成双成对的情人,有勾肩搭背的男女,有老人领着孩子,有午夜下班的白领。他们都在笑,那样可怕地笑着,对自己的存在对自己的生活毫无察觉。倒像我是局外人。
嗯,这就是北京城。这就是那些和我有六十度角关系的陌生人,除了能看到他们脸上那讨厌的表情以外,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对于我来说,他们还是陌生人。
踏着满地的碎夜,我还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电影院。一路上我没遇见认识的人,我不知道她们看见我这副样子会怎么想。而就算是认识的,对我来说也同样的陌生。
人到了晚上才是最真实的吧。
看了一场午夜的电影,叫做《空城》。主人公是一个外国金发的小
女孩,很败坏很任性。然后在下一秒的恍惚之中,一个一个人开始远离,她们都在冲她笑,向她摆手。然后不管她如何尖叫,如何哭闹。那些人都没有回来。那座空空的城池里只剩下她孤单一人,空空地撕碎所有的声音。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那座城被海水覆盖,她哭着说我不再任性我们回家吧。
屏幕漆黑,而我还停留在电影那个故事里。
从电影院里出来之后大街上已经空无几人。
涨潮了,请抓住你的岸边。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一个声音。我那六十度角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