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事出关心
二○一二年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阴 小冷风 气温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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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柳先生的桃花源》
说起陶渊明，一个菊般的隐士。人们习惯说他安贫乐道。我想，这些都是确实，但人们好像有时候忽略了一些问题。比如对于“安贫乐道”四字的理解。
我们读陶托辞的《五柳先生传》，里面写实了他当时的生活情境：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住的不挡风，穿的补丁窟窿，吃的，喝的更是上顿不继下顿，可见贫寒的很。他却“晏如也”，也就是安然自若的样子，没拿这些当回事。不但“晏如”，这人还能“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通过写文章他还能自得其乐。说他“乐道”也并不为过。
所谓“精神栖身于茅屋”，我们平常也颇能看到，愈是物质上贫困的人，好像精神上愈加富足。若陶的生活富裕了，也许也就没有了陶诗陶文，历史，文学只所以能够记住陶渊明，他应当感激他的贫穷！但陶渊明本人是不是如此认为呢？我看不一定。
理由，是陶也曾极为深情的写过另一篇文章叫做《桃花源记》。我们可以回顾一下，他在里面写了些什么。
首先，我们注意到，那个地方很美丽。有山有水有桃花。还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我们也可以进一步推想一下。田里可以种庄稼，既是良田，稻梁应当茁壮。一年四季绝不会“箪瓢屡空”；有桑有竹，桑可养蚕，竹可以建房。所以住在那里的人家也绝不会“环堵萧然，不蔽风日”，也不会“短褐穿结”。
桃花源里还有什么呢？有鸡有狗，鸡犬相闻。我们还注意到，桃花源里有“美池”。这很重要。我认为池之美也，不在于可以养鱼，而在于可以酿酒。这对于桃花源也好，陶渊明也好，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有根据吗？有。比如，渔人撞入桃花源后，人们“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
那么物质上富贵了，精神上是不是就艰险了呢？桃花源内的人不是的。人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其中往来种作”。老人小孩尽享天伦，“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不但内部之间大家没有纷争。对于素不相识的外人（渔人），大家也以诚想待。然后大家也不是没有一点戒备之心，因为毕竟也是“避秦时乱，来此绝境”，也要嘱咐渔人“不足为外人道也”。而事实上，老天也佑护桃花源。因为那渔人出尔反尔，再回头想暴露桃源时，只能是“寻向所志，遂迷”。――对于如此险恶心肠的人，也绝对再没有机会进桃源了。
桃花源是陶渊明的理想，我们所以知道，他不喜欢贫穷（我相信没有人真正本初的就喜欢一穷二白的生活。），他向往富足安宁。五柳先生是陶的现实，即便贫穷了，也并不“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这也更显他的骨气，也或者说是一种生活艺术。
“安贫乐道”还解释陶渊明没有错。我们需要辨别的是，贫是一种现实的无奈。他并不是乐贫。而是在无奈的贫困面前，他还能“安”之若素。能够安然的根本原因，还是他心中有足以为乐的东西，即所谓“道”者。――道，是陶追求的最高目标，也是他“颇示己志”中的“志”。这个“志”字，于贫富无干。这才是陶渊明。
2
周三语文晚自习看电影。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说不看了，他们在怨声四起。
我说：看什么看，看又看不懂。上次本来挺优秀的一部获奖影片（指《那人，那山，那狗》），你们还直打呵欠。就你们这水平，还看电影？
下面嚷成一片：我们保证不再打呵欠。我们能看懂。
我就告诉他们：这是语文自习对不对？这里又不是电影学院……
下面接着就嚷：你让我们看电影，我们就能考上电影学院。
我说：好。那就从编剧开始吧。我们这样讲故事。一趟一个……从最南趟开始。我开头儿。说“我正在校园里走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你说，喊什么？谁在喊？
我用手指了最南趟的第一个杨小佳。杨佳支着大耳朵，小眼眨巴两下：有人喊救命。
我提示下面的王世双：是谁在喊？男生还是女生？她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儿？跑到哪里了？后面追她的是谁？那人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好……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再往后是阴娇云，坐在那里，胀着脸一句也说不出来。再往后是陈星，他说：我冲出去就把那人给拦住……再往后是李沛云。再转回来是陈明、耿国正……袁佳等。他们组内算是胡而八涂的讲了一个校园英雄斗歹徒的故事。
再一下组。还是我起头：我正在讲课，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你说，是谁在敲门呢？
伟宁站起来呵呵呵的咧着嘴说：是学生家长。
学生家长？他还有什么事吗？（我进一步追问。）
学生家长说……
我拦了他的话头：说什么说？他还在门外哪。我还没开门，他就在门外说吗？（我说着，三步两步走到门前，边说边演示，）看我们上课时，如果有人敲门，我先要转头，然后过去开门――
我嘴里说着，手里就去开门。一拉门，一个家长的脑袋探了进来：呃！老师，你好。这里是不是七年级二班……（这可真的赶上电影剪接了，蒙太奇的厉害！）当时学生一愣，既而哄堂大笑。他们也没料到还有这等现场客串的。
把那客串家长打发了，回来等学生笑完，稳定下情绪，紧接着第三趟。还是我起头：比如中，我们正在讲语文课，突然，老师手机在响――好，就从这里开始，你说，然后会怎样呢？
肖倩倩说话像蚊子说梦话：语文教师就接电话，喂……
我打断她：你说的这可不对。我从来不在课堂上接电话，起码不会马上就站在这里接电话。大家想一想，我一般会怎样？比如，我的手机铃声响了――
师广欣学我的铃声：等等等等……（“命运”交响曲。）
黄文彩那边接一句：你就会说，“贝多芬来找我了，嘻嘻嘻……”
也有其他说：你会先摆下手，打个手势，去教室外面“喂――”
我补充一下：我一般会先给同学们打个手势“不好意思”，而后拿出手机来，看一下。若是我们学校领导老师，或者学生家长打过来的，我会去接一下。如果是陌生号码，我就按断，先不去管。对吧？嗯。好了，比如，我拿着电话，出门去了。你听到我在说什么？马子珍，你说一下。
胖胖马子珍扎个刷子似的短辫，按了桌子慢慢站起来：嗯……你说，“你有什么事儿？”
我接着话说：听这口气是个熟人，那么是谁呢？
张文博说：是你老婆。
我：那么她这时候打电话要说什么呢？
张文博说：你儿子病了。（学生们一片哄笑，我也并没有认为他们有什么恶意。）
我又只好接着演绎下去：那，我会怎样？
――你会马上回去？
我：是吗？一般情况下不是这样的。我会在电话里先问“什么病？怎么回事？现在在哪里？”
――高烧四十多度。孩子快要昏迷了。
我明明知道是学生在虚构，他们还在那里边说边笑。但我已经紧张起来：我会问，看大夫他没有？（她这时候打电话，孩子肯定已经病的厉害。住的地方附近有大夫，是不是已经无能为力了？是不是要去市医院？我想这时候老婆已经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但她又是一个头脑比较清醒的人，不会急到头昏。）
学生们还大笑着说，他们说：那你怎么不打120。呵呵呵……
我已经心在怦怦跳了，还是勉强镇定说：那等一下，我马上回去。然后呢？
学生们说：那你就马上回去了。
我会转身先回到教室安排两件事情，一是班长前面来纪律值日，二是给课代表布置下作业。然后，我会下楼去，一边往下走，一边打电话给别的老婆换课，给校长请假（学生们说，你会三步并成两步，一脚下几阶台阶。）我会去找别的老师借一辆摩托车（学生说：你飞一样的回去。）……不，在路上，我会一直提醒自己，没事情没事情。慢一些，慢一些……
我在说这的时候，很明显就觉得自己的脸皮生硬了。说什么不好呢？非要说自己儿子病了？我就怪学生乌鸦嘴。这时，李雪就大声说：还安排什么课？转身就跑回去行了。
王真真大声的反驳她：不行。那样的老师岂不太不负责任了？
幸好，故事讲到这里，也就完结了。昨天晚上说过的事情，本来也就忘了。今天上午突然有个电话打来，听铃声“等等等等……”我心里就猛的一跳，有不详之感。再看时，是个陌生电话，后来发现是她打错了。
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当作玩笑说。
3
李雪又在课上照小镜子。我当堂点名了：怎么老在照？能照出什么来？
王艺双说：那属于不自信。
王真真说：那是关心自己形象（属于自尊自爱）。
我不打算过多的批判李雪的“镜子问题”。她这一周先要解决的是摇头摆尾四处闲话。昨天，去跟王雅一桌，接受培训。下课后，王雅问她：你怎么老在自习课上照镜子，不能写点作业吗？李回答：历史课上再写！我这叫做合理利用时间。王说她是“合理浪费时间”。
课下，隔壁班级美女把一样东西塞给李雪。李给我看：小镜子。（粉色，椭圆，外表像个胭脂盒，翻盖的，上盖里面就是小镜子。）
我说：不是炸弹就好。
4
下课后，我对赵明达说：你的周记写的还是不行。我知道你也会高兴。但是，我们现在先不说这个。……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进到一个怪圈儿了。越是不行越不行。先放一放吧。过一阵吧，过一阵再说。……数学老师不是还表扬你不是？慢慢来，等你觉得心情好些，有机会你再问我。
他没有笑，站在那里勾着头，鼻子哼一声。
有时候，人在某一条路上会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又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越输越下柱，越赌越输。
我隐隐觉得，赵明达的问题很有些类似了。课目不听课，神色迷离，作业完不成，还总在看些乱七八糟的闲书，看一顿周记也写不成话。不但是这些，发现我自己开始越来越讨厌他。好说好不听，歹说歹不听。以至于看到他就有些想冒火，这时候，还往往就总能看到他的诸多问题……好像有些私人恩怨的意思。想在他那里，也不觉得我会可爱。
先放一放，等待机会，也看他造化了。
5
上午第四节前，杨校长专门跑到楼上办公室来找我。（新校长上任，礼贤下士的功夫自然要做足，实际上，也还不错。）但，他说的这个事儿，我也实在难以应承。
杨校说，现在宋青扬那小子又要来上学……原来是老师的关系，又有市法院里托人。现在是乡政府里老大专门找来说这个事儿。你觉得？他到底怎么样？
我按住情绪，把宋曾经在这班内待过的20来个小时扼要简介：什么课不听。上课间总在那里说闲话。宿舍里不睡觉，说自己转学是因为把人腿打折才来这里。你们谁要惹到我，一个电话，能把学校围起来。抡凳子要打考勤班长，摔书打女班长苏静……当时两位班长就说了，“老师，你若在这个班，我们就待不下去了！”
杨校说：好。我们先统一口径。我们就说“学生不欢迎他。”我们不能因为他一个，不顾全体是不是？他们再有行政力量，也不是我的事儿，也不是你班主任的事儿。就是同学们不容他……
来者何人？前文所提到“女生愤怒”中的男一号是也！
此事如何开销？不知道。事实注定是一部已经编好的剧本，我们还没拿到手，却已经站到舞台上。
DONG东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