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黄昏。
昏暗的天空伴随着雨哗啦啦的声音，少年走到门前。
他抬头看着木屋，雨顺着屋旁的树叶滑落敲打在门前。
一切如往常那样。
但…但一定哪里不同了？
莫名惶恐的心绪。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绪，他抿了抿嘴唇，悄然推开了门—— 一地的血迹——像红得刺眼的曼陀罗妖娆绽开。
好痛啊……
耳畔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头顶没有一丝的灯光。少年瞳孔一闪一闪，目光扑朔迷离，相依为命的姐姐，倒在黑暗中向四周漫漶的液体，安详而美丽。
不及关上的们吹进的风嗡嗡作响，摇摇曳曳的红花在花瓶中阵阵有声。
少年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被门槛绊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年的嗓音在昏暗的雨声中被模糊消散。
反应过来的他一个箭步冲进去，抱起他的姐姐。
两人干净的白衣都染上了鲜血。
他的眼里映满血光，青涩的脸苍白如纸。
“十倍奉还。”他低声念到，抱起了眼里仍是惶恐却面无血色的她，亲吻了她光洁的额头。
二。
少年醒过来的时候在一栋荒废的屋子旁。
他茫然失措……
[这儿，是哪里。]
[这里是你以后的家。]他听到一个声音回答他。
——那个声音，来自心底的万丈深渊，遥远而清晰。
该死……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是好像记忆中有那么一个人，会笑着撒娇让他背着，会抱住他抵足而眠。
[也许是他。]
他想起了刚才心里回答他的声音。
而一切的不可思议全都被下意思的忽略掉了。
远处传来老镇里厚重的钟鸣，他一股心疼倒下凝视远方。
一定！
哪里……
错了！ ！ ！ ！
过了一会儿大口喘气地他爬了起来，就这么失措地进了一开始他看见的那栋房子。
[大概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吧。]
可是明明是这样孤独的事，却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心。
有股力量支撑着他，希望他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他靠在墙壁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从前有个人用温热的手牵过他：
明眸皓齿，一字一句，说要永远互相守候。
为何
……记不起？
他的头埋进了膝盖——
一开始只是呜咽；
后来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大声地哭了起来。
三。
时间是最最专制的独裁者，会带走许多东西却不给你缅怀的机会。少年的肉体依旧青春，只是或残酷或阳光，或华丽或凄荒，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他的心，不再年少。
他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乡间的小路上踽踽前行，他的单薄，让人害怕承受不了生命的繁复与旺盛。眼角收敛起稠密的难过，手指细枝末节，纤细白皙却伤痕累累。
他真的学会了好多，洗衣做饭，甚至处理许多事情。
那些单纯早已随风远去，湮没于时光的灰烬里
少年穿着黑色雨衣，过长的额盖盖住了他的额头。底色惨淡，步履蹒跚，瘦弱的身影在巨大的黑暗面前无处可遁。
他走进了镇里。
[啊真是太好了，那个山上的危险少女被除去了呢。]
抬头迎面扑来的是他认为的流言蜚语，少年却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个那么心惊。
路人的脸在他的眼里都有点模糊……
只是走在街上，他一直能够不停地听到别人的对话。或者来自头发曲卷的苍老妇女，或者是金黄色头发一脸笑容的在街边放荡的女人，亦或者是扛着剑盾回来的战士……
[那个危险的女孩多亏了骑士大人去杀死了呢。]带着轻佻的笑意的女人靠在一个过路的男人身上。
[啊是啊，这可不是嘛，说起来他们的作用就是多为我们除去那样的祸患吧。]男子嬉笑地亲上了女人的脸上。
……愤怒。
未知的，不知道来源于哪里的愤怒。
为何……
这么一想，突然一阵晕眩，两眼一黑，少年往前摔了下去。
[那边那个少年怎么了过去看一下吧？]有个过路的女孩对着身边的同伴打了招呼，让同伴转过身去看一眼。
同伴却毫无所谓[我们还有事情啊，快走啦。]
[也是…万一有什么疾病染上了也不好。]
女孩被拉着离开，转头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
一股诡异的气息以少年为中心而散开。
女孩也一脸惊慌地拉着同伴往前跑去。
同伴一边跟着离开，[到底怎么了嘛，突然那么……]
话音未落，女孩已经带她跑进了拐角准备离开这个区域。
可是尾随而来的少年，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嘴边的笑容就像是来自地狱一样，他伸出了刀，刺进了女孩同伴的身体里。
血红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染红了少年的风衣和脸。
少年舔了舔嘴边的血。
[嘛，一股腥味…]
歪了歪头，女孩能够看到他的眼睛……
映着血光。
女孩摔倒在地不停地往后退……
[不要……不要！！！！！]
只是等后来的人发现女孩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里。
镇里加大了巡逻，一天死了两个女孩，还都是城里富商的女儿，镇长也受到许多质问和责怪，而为此付出代价的就是那些街头小巷的乞丐之类的角色统统被驱逐出了小镇。
[也就那些人可能那么做了。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一脸严肃哭丧表情的镇长不停哈腰对着富商。
[一定要严惩。]富商邹着眉头指责着镇长。
逃出小镇的男孩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办公的那栋高高的房子。
街道两旁的尘土落了又起、起了又落。
眼里的血色依旧没有褪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对荒凉小镇的芸芸众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四。
仿佛睡了一整个世纪从梦中惊醒，太阳穴，强劲地敲打着他的脑垂体，头重重地垂在冰冷的地上。寂寞如烟，从他心头缭绕而过；忧伤的面容，周而复始。
他不满地嘟起了嘴巴，对着空气说，[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出来了啊。]
[刚才我感觉不对劲本来还想问看看呢。]
[不要问。]本来沉默着的声音在脑海中回答了他。[不要问！你知道吗！一定要记住！]
少年被另外一个自己强硬的声音给吓到，清澈的瞳孔里漫漶着迷惑。
[好。]他依旧相信了另外一个自己。
——因为他无数次地认识到了。
自己，只有自己可以信任。
日子依旧平平淡淡，少年的生活一如既往。
少年吃的肉食都是来自于山野的野兔之类的小生物。
每当这个时候，另外一个自己总是会出现。
捕猎，处理，烤。等他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温暖的火上总是靠着香气满满的肉。
[要是我能够陪他一起就好了。]少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身后是屋子，再往后或者往前都是一片林子——甚至是猎人都不愿意往这里过来。
少年再次去阵子的时候知道为何自己从未遇见其他人，因为那片区域，被视为[魔女诅咒的地方。]
再次去捕猎的时候，少年发现自己能看到另外一个自己用着自己的身体在做些什么。
很残忍？他想。狰狞的脸愈发在他的视网膜中清晰成型。
他看着面前被陷阱捉住的野兽被自己的手也小刀划开，河边的水被血染红一块，然后又稀释，消散。
然后这双手熟练地串好了肉，升起了火。火苗试探地升腾起来，瞬间就照亮了少年苦涩的嘴角。
再然后他就又可以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他虽然觉得很残忍，却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来。
——因为单纯，不懂是非。从自己的角度来辨别一切。
他能看到另一个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情，他突然升起了不要告诉他的念头。
于是他真的没告诉他。
只是他还是会在另一个自己狩猎的时候看着，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多么强大地守护着自己。
不到灰飞烟灭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就是因为有这个人，所以哪怕一切都想不起来——他也能如此安全，安心地生活下去。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万家灯火十里洋场。
微弱，却不乏力量。
五。
又是一个下雨天，淅淅沥沥……
镇里街道上的人并不多，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和少年擦肩而过。
[我听我父亲说之所以会有人死亡是因为魔女的诅咒然后诞生了新的魔女呢。]一个带着阳光笑意的男孩披着风肩撑着伞提着包蹦蹦跳跳，对着身边刚结伴下课的伙伴如此说道。
[我也听说了呢，那些骑士干什么吃的，还没有去杀死新的魔女嘛。]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在人群中他像做孤岛。
少年伸手压低了帽檐——
这个时候的少年，被另外一个自己取代了动作。
[他想做什么。]待在意识里面的少年突然有些好奇……
但是他看到了他一阵小跑拿出了刀上去刺了所有人——
虽然矮小但由于在山野间活动的身体实在过于敏捷，所有人都死在了少年的刀下。
[他们的死，对于现在这个自己难道和野兔的死亡等价吗……]
少年想如果自己有表情一定和那些已经死亡的少年脸上一样绝望。让人不忍，让人心酸，让人热泪盈眶。
然后他看见的——
少年在巷子中拐来拐去，顺手杀了很多人——
有很多曾经在路上遇到过的，或者是从未见过。
少年惊恐地吼：“不要……！！！！！！”
因为声音的发出，操控着身体的那个自己停下了脚步……
[你……能看见？]
少年没有回答他，泪流满面，喃喃地念到。
[原谅他们吧……原谅他们吧……]
[好。]少年的身体向城外走去。
而就在他说原谅的一瞬间——
少年的心短暂如转瞬即回忆二十年来的光景缩短成了两秒从他的脑海中划过，每个镜头都让他胆颤心惊。
也许不是一切，因为还有什么似乎被掩埋了。但是起码想起来的那些。
包括了那个下雨天的故事。
回到自己身体里操控着的少年一边呜咽一边用手捶打着墙壁。
[离开我吧。]
[离开好吗。]
他撕心肺裂地哭着。哭得如同孩童一样，如此认真，这般动情。
[我只想要那个正常的世界。]
[他们的血……好可怕！！！！！！！]
梦魔。它带着世界的真相来到，生硬和疼痛，根本没有打算问你要，还是不要。他的薄情寡性，在此时此刻，任人鱼肉，分崩离析。
他想起了那个下雨天…
他想，[这辈子，大概都不想见到血吧。]
活着，是一件多么盛大恢宏的事啊。
或者是……
不想再见到另外一个自己那种，毫无情绪波动的杀戮。
[你不懂。]另外一个自己似乎是叹息地说出这样的话。
另外一个自己好像是想要安慰他，以为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温暖——来自于另外一个自己。
但是他咬着自己的嘴唇。
[我……我非常喜欢你。]
[而且我非常感谢你……那些和我一起的日子。]
[没有姐姐的我，如果没有你的话，大概也不能活到现在吧。]
[你会陪我说话，你会给我吃的，你会在我一切困难的时候出现。]
[但是……我不能受得了那种……他们的表情，就像那天一样，绝望……眼睛里充斥着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情绪。]
另一个自己想要说些什么的话语，全部都被无所适从的少年打断。
[好。如果这是你所期待。]那个叹息的声音开始消散，[希望，你不会有唤醒我的一天。]
[我的存在，只为了守护你啊。]
六。
没了另一个自己的少年觉得生活有点艰难。
虽然看过很多遍了的安排陷阱然后捕猎，然而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
但是少年还是很开心——
大概，这样的话就没有人会死去了吧。
突然脑海里想到了一句[十倍奉还。]
[就这样吧。]他挑起了一桶水，蹒跚地往前走去。
[这样就好了。]
七。
[啊……对！！大人你们看！就是他啊……！]
[这一定是魔女的弟弟啊，能够一个人在魔女诅咒区域活下来的人！！]
一个中年脸上刻满纹理的人惊慌地往后走退到了骑士们的背后大喊到。
骑士们骑在马上俯视着看着少年。
[啧……这种渣滓也好意思耽误我们的时间来处理。]
几个人翻下马踢了踢少年，还用靴子踩上了少年的脸大力地转了一下。
一阵痛楚传来。少年的眼里全是不解。
[为何……]
[直接弄死啊那么麻烦。]说着要动手，身上跟随的却有人拦了下来。
少年希冀的眼光往对方看去。
[回去用烧死的，才能杜绝魔女的复生。]
……什么。
少年不敢置信。
他转头就跑，却听到了身后的人的讥笑。
[你们看这个，还以为自己能跑得过马真是好笑。]然后一阵大笑响了起来。
少年突然站住，转过头去。
他抬起头，脸上一片迷茫的表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少年被带回了镇子，被绑在了木柱上，人们拿着石头去砸他，水泼他，不停地辱骂他，甚至有人拿着刀划伤了他的身体。
他仍然是迷茫着。
然后他低下头，合上了双眼，努力撑起了手让双掌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对不起……我知道了你的意思了。]
[也许当时我应该听你的。]
[如果我死亡了的话，请你不要难过。]
他低下了头，想起了他什么都忘了的时候雨天的竭嘶底里。
只有那个人——另外一个自己会唱歌给自己听。
安慰自己。
八。
他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浑身不对劲。
——等等这是……
下一瞬间他就发现另外一个自己回来了。
伴随着一种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身体里力量。
挣脱了绳子。
镇子的人惶恐地看着他，骑士团的成员往前大跨了一部。
少年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长枪——以一种让自己不敢相信的能力和骑士们拼死打着，其他的平民们已经在看到血红色的眼睛的时候迅速逃跑。
[既然伤害他的话。]面无表情的少年抬头诡异笑笑，红瞳看着这一切的人翻不起什么担忧。
[全都去死吧。]
[全……都死吧。你们这群……渣……滓。]
片刻之间，
好像是想起了之前少年的反应，他停下了攻击的步伐。
[要原谅吗。]
[为何。]那个真正纯真的少年，已经不在是过去那个了。
这个自己低头微笑了一下，然后说“嗯知道你的意思了。”
最后——
骑士们最后都死在了少年手下。
——甚至小镇的人们——都没能收到赦免。
头被砍下来，所有的呼喊都唤不起一丝少年的怜悯。
少年印象深刻的是一个金头发的女孩子，扭曲的脸上对他吼“你会受到神明的谴责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哪有什么神明呢。
他祈祷了那么久……
少年停下了手看向了另外一片地方——那是被他们烧毁的，他姐姐死亡的那间屋子。
有神明的话，为何会听不见他的日夜呼唤呢？
剩下的没有死亡的，少年也让另一个自己动手砍掉他们的双脚，扔进了那个曾经他们所说的魔女诅咒之区。
——有着凶恶野兽山野。
这片镇子以及附近的山林除了少年再也没有人类的存在。
而这片区域——在国，甚至邻国人民口口相传中。
成为了魔女诅咒的区域。
再未有人踏进。
[我肯定会守护你一辈子的，因为你就是我的光呀。]
这一瞬间少年把自己真正遗忘的，自己的名字想起来了。
“我叫光啊……”
[那么我知道了，影。]
以及，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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